第29章
作者:虞姬叹      更新:2025-10-18 15:11      字数:3111
  陆风眠思量片刻,主动上前拉他手臂,侧头低语几句。起先那人恍恍充耳不闻,过了几秒却如梦初醒般,对上她的视线。
  嘴唇嗫嚅,不敢全信地反问:“真的?”
  她笑着点头,“真的。”
  第二十九章
  夜色渐深, 狂风骤起。
  组团去找疯子的四个人,竟是没多久又折返回来。行路间姿态诡异,起先让庙里的人以为, 这是从地里爬出来的丧尸四肢僵硬地找上来了。
  来人匆忙过头难免同手同脚, 肌肉绷紧显得僵直。李清淮待看清第一张脸,就认定今晚注定睡不成了。
  风吹云卷, 乌云蔽日,月光再一次黯淡下去。
  “外面, 外面围了一群官兵。全都穿着盔甲, 在月光下还能发光。他们一箭把王六射穿了,再连着射.了五六支箭矢,肉就糊不起来了……”
  “本来疯了就够惨了, 还要……”
  徐不凡胆子二度被吓破,欲奔来抱淮姐大.腿时。李清淮率先抬掌抵住人额头,把人推远了些。
  “你们猜过我是豪门世家,猜到我身份不简单,难道就没往旁的方向想一想?”
  周围落针可闻。
  “就比如——我是朝廷逆贼, 冀州到京城挂满了我的通缉令。”
  眼前人眼眸骤然睁大, 哽得连个音都发不出。
  “可有人叫你殿下啊……”
  李清淮浅笑不语。
  一切闹剧与陆风眠无关,她甚至不去看戏、听戏、观戏。
  她从始至终, 安安静静端坐自己一方草席上。在风雨飘摇激流勇进中,维持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
  可内心并不安定,坐久了双.腿开始发麻,一下下宛如针扎酸麻胀痛。甚至连李清淮在和谁对话也不知道。
  直到对面人唤到她第四声,加重了音量, 才把她拉入现实。突如其来被叫回魂,难免稍显迷茫, 轻轻“啊”了声。
  空气里弥漫着发燥的尘土味,李清淮被这人呆样逗笑了,紧绷的心神稍有缓和。
  其实世道都是一样的,喂饱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想能出头先把胆子练好。
  李清淮不是生下来就不惧伤痛,只是如今有同血泪沉重的东西压着,行差踏错、稍有不慎,多年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以她前些年的威望,皇储新立他人,第一个被忌惮要除掉的便是自己。
  不争不抢,只能等死。
  争了抢了,也不一定能得到。
  这让人如何不怕,如何不疯。
  她蹲到陆风眠身前,轻飘飘地分享信息。
  “该回去了,大约天亮前官兵会上来,我送你回府。”
  陆风眠还是显得愣愣的,打理过衣衫发髻,却依旧免不了褶皱散乱。
  尽管神思纠结的不成样子,自己竟开始食饱衣足思淫.欲,鬼迷了心窍般,她觉得这样的对方,仿佛更好看一些,更让人想去触碰。
  这不合时宜的念头,让她感到羞.耻紧张,难免有些许口干.舌.燥。
  手心盗出层层汗液,衣裙揪结在一处。
  说不上是因为担忧,还是其他什么。蹲在地上被抵住的胸腔沉闷,呼出的气不可抑制的重了。
  她仰头对上李清淮的笑容,“好。”
  正如文昌所言,官兵天微亮便包围了整座驼梁山,寒芒盔甲伫立寒风枯草中。
  古庙众人自知危在旦夕,左右为难试图靠打嘴炮争取生机。徐不凡临走前拽住姜南衣角,求大人为他辩解一二。
  姜南对他们的智商感到堪忧,她千忧万忧的殿下都跟着去了,他们又在担心什么?
  正色挥开拽她的人,离开的每一步,都踏出了慷慨激昂的意味。
  回京路山水迢迢,等到城门时那里已被重军把守。
  一队人马连带着犯人踏着夜色步入城门,李清淮骑在马上昂首阔步,腰背挺得笔直。
  途中路过柏林山寺,极目远望花团锦簇,一派巍峨。
  陆风眠一路怀着不安回到赵府,屁.股没坐热就被舅父叫去问话。舅侄二人谈话间刚到尾端,大理寺少顷就亲自带着府衙登门拜访。
  府中草木颇多,百卉千葩竞相盛放。
  少卿大人天生菩萨长相,可耐不住个高腿长,往赵府门口一站颇有压迫感。满庭艳丽花光做陪衬,他只会更美上几分。
  赵老爷怒瞪了陆风眠好几眼,险些当着外人面来场大义灭亲。
  事后陆风眠蹲在阴冷潮湿的监牢里,还是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出去伏妖还能碰上文昌那妖孽。
  若说天底下谁害她最深,当属李殿下无疑。
  傍晚监狱的铁门总发出奇怪的声响,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如今的境地。
  时间变得异常漫长,目之所及都是灰色的墙壁。光线稀疏地从上方铁窗透进来,让人无比压抑煎熬。
  她几天没洗澡身上有些臭了,混杂着周围发霉的气味,说不上来得难闻。
  陆风眠笃定自己猜的没错,李清淮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但说句实话真要怪罪到她身上,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自己。
  她就是想不通一个皇亲贵胄,怎么就敢独上驼梁山?
  显然陆风眠已经把所受的磨难,归结于出门没看黄历,冲撞了废太子的气运。
  这漫长的等候审讯的日子,只有自己舅母和几个庶妹来看望过自己。似乎殿下也来过会,但是看的是旁边两个牢房,自己睡得迷糊望着她的身影都觉酸涩。
  堂哥远在金陵当地方官,家父估计还在处理公务,不愿来看她。
  远处又响起开门声,陆风眠呆靠在草垫子上,满眼空洞。
  直到狱卒咔嚓几下打开锁,脚步停在自己跟前,招呼道:“你可以出去了,已经查清‘宁乡村’拜洞神的事没有你的责任。”
  “你家人在外面等你,出去吧。”
  陆风眠目光慢慢清明,走出破旧的牢房,踏进通往出口的狭长甬道时,周遭射过来窥.探的目光让她毛骨悚然。
  甚至有一瞬间想躲回牢狱。
  她赶紧甩了甩头,把糟乱的念头甩出去。
  心里默念:“我一定是被关久了,导致心理不正常,回去后我一定能酣然入梦逃离现实的打击,顺带着离李清淮那家伙远远的。 ”
  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杂乱繁多,时不时会冒出不符合实际的想法。
  身体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其中一个接受了发生的种种,另一个则回归了童真。
  接受的快的那个,有条不絮地分析经过,推测事实。
  童真的小朋友则满脑子跑火车,时不时蹦出个“我再也不要理你”,“不和你玩了”的古怪想法。
  府衙大门口,赵府大夫人也就是陆风眠的舅妈,小跑着迎上来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她,“让娘看看,你都瘦了,我的闺女啊你受苦了!”
  陆风眠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父亲主动请命去其他县城任职,她则留居京城寄养在舅舅门下,自然要认贼作夫。
  舅母再怎么讨厌她,明面上却不会留人口舌,仿佛真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寄人篱下难免要收敛脾性,加之赵家暂还认为自己被蒙在鼓里,她不得不配合演这场母慈子孝的戏码。
  牢狱里烟熏火燎的,熏得人眼尾通红,像极了受尽委屈的模样,她含糊着说:“没事的舅母,咱们回家。”
  回府路上担忧已久的舅母,一直拉着她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而陆风眠十分顺从地听着,可毕竟是个大姑娘了,喜爱到处闯荡,十几句下来也有点遭不住,谈话间总想往外瞟。
  这一瞟就瞅见站在对面桥头的舅父,不免有些惊讶。
  她连忙拉舅母衣袖,示意对方往前看。
  赵府的大夫人显然比她有见识,当即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他要来。”
  “当初我让他过来接你的时候,他死活不去,非说什么要让他去,就是逼他去死。现在我把你接回来了,他又颠颠站在桥上看。”
  “当我们家吱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陆风眠习惯了养父母独特的相处方式,默默在一旁附和颔首。
  “吱吱回去后三天内不要跟他说话,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多久!”大夫人长袖掩嘴笑谈,拉着陆风眠往隔了一条街的桥上小跑。
  然而还没等冲过去,她率先看见了抹熟悉身影。
  李清淮身着大红色朝服,外面披了个绛紫色披风,不徐不疾踱步上来,从容自若走到舅父赵亦行身侧。
  两人似交谈了一会,赵亦行便微微躬腰行礼。
  陆风眠想赶紧过去瞅个清楚,结果发现原先拖着自己跑的人,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竟是跑累了,要歇一歇。
  她心凉了半截,多年苦思不得的疑惑,再一次枝繁叶茂起来。
  原本下不定做决心,心思愈发踌躇不定。既做不到远离对方,又没法贸然腆着脸往前凑,可现在必要弄个清楚。
  究竟是什么导致赵家与废太子交好,自己却不能接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