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
虞姬叹 更新:2025-10-18 15:11 字数:3118
倘若这回小姐真能全全想起往事,也不枉她听从,吩咐潜伏在赵府多年。
所以说啊小姐,您务必要想起来。
从霁以一种缓慢又怪异的姿势,爬上.床榻来到熟睡的陆风眠身边。
陆风眠睡得并不安稳,眼皮沉得厉害,四肢总会轻微抽搐,浑身却如灌铅般沉重乏力。
她极快地爬到小姐身边,俯视着这个睡梦中的人儿。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脸颊贴到了一起。而从霁对此人无其余杂念,只为凑到其耳畔,念一句独属于家乡的咒语。
第三十八章
至正七年, 兴华大街,万人空巷。
酒香四溢,古戏台巍然屹立, 檐角雕刻花鸟传神。四角立柱下, 生旦净末丑轮番上场,以声绘情、以情带声。
“都是些朝秦暮楚无.耻辈, 锦衣难遮卑微态。甜言蜜语四处甩,一身铜臭满虚伪。可意的人儿难寻觅, 知音断绝心儿灰。”
“还是妹妹好福气, 寻一个贴心知己的安秀才。高中之日成婚配,妹妹你从此跳出风尘外。”
一阵浮夸的唱腔打断了陆风眠的思路,她犹豫着走了出去, 脚步轻巧缓慢绕到了一群人身后。
人流跌撞朝她挤来,转瞬间就被夹在两厢拥挤中,充当面团里的人.肉饺子馅。
就在她以为顶多就这样了,忽然有一人冲进人群。
那搀扶着陆风眠的人,察觉到异动骤得回头扫视, 见到来人瞳孔猛然收缩, 却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叫咽了回去。
朱凌微风风火火奔来,甚至无时间回头望, 那些追杀她的人跟到了何距离。
她挤进人群,像只游鱼般穿来穿去。两双长腿疯狂摆动,腿在前面跑,身子在后面追。
骤然手腕被人拽住,后坐力让朱凌微险些摔倒, 手忙脚乱往外扒钳制住自己东西。
“跟我来。”陆风眠扫视人群里佯装成百姓的杀手。
话音有些熟悉,朱凌微勉为其难冷静下来, 正眼瞧了下拦她的人。
好家伙,这不是她曾经的伴读吗?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今日遇上她,可谓是死到临头。
朱凌微使劲想挣脱,才发现这看着柔弱的小姑娘,气力竟有这么大,仿佛能倔过九头牛。
“你想死不要拖着我呀,我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你害死了我应当诛九族。”
她气急败坏道。
那人却仿佛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甭管是小到老鼠过街的窄道,还是被摊位遮起的过道。陆风眠都能做到七扭八歪地绕圈后,依旧能辨认方向。
最终,两人来到水路上。
此时,距原来的戏台已跑出老远,禁.卫军早该出动了。
于是乎尽管浑身盗汗、气喘吁吁,可有希望身上就有劲头。
摘下头上银簪,陆风眠松开拽人的手,使劲拿尖头戳绑船的麻绳。水波荡漾不止,碧叶莲花却依旧端庄。
水面映照出两人身影,窈窈窕窕。
船夫惊恐不定,起先瞧两位衣着得体,原以为是单大生意,不曾想是来抢船的。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来人啊,快来人啊,谁来给我做主呀?这都是谁家的小妮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陆风眠喘着粗气,来不及抬袖拭汗。而她救的人正急得跳脚,在船头船尾间来回流连。
这可不是个躲避敌人的好地方,山穷水尽疑无路的疑字,便可在此地撤掉了。
折返是迎难而上,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路猛到底,却当真的自寻死路。四面环水的环境,划船逃跑与无动于衷没何区别。
由远到近喧嚣渐起,随即船头猛然一沉,一个目露凶光的刺客已然登上船板。
手起刀落对着两人就是横捅几刀,朱凌微身手敏捷,身体来回左右扭摆,躲过了头几刀。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心思微转。
要绕过刺客上岸风险太大,还没上去怕是会身先死,那不如跳水博场生机。
反正底下水草杂乱,水面莲蓬遮顶,自己水性又好,说不定能撑到官兵救驾。
结果,在她深呼吸调整心绪时,陆风眠推搡着就把她推下去了。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半米高。
朱凌微内心纷争不止,片刻间问候了陆家八辈祖宗。
小小的竹筒船即将散架,发出指甲摩.擦树皮的尖锐声。陆风眠跌坐在船板上,眼眸通红,双手扣在竹筒间愈来愈紧。
指尖细枝末节的疼痛,和死亡来临前的画面对比,以至于让她未曾感知到指甲几乎要掀翻上去。
杀手穿的是极朴素的布衣,裹着藏青头巾,如若忽略脸上神情,那真和普通辛劳百姓无甚区别。
寒光闪现,接二连三有人登上这艘破船,离陆风眠最近的人,刀刃高高举起,却犹豫着没有落下。
而这反应,令陆风眠持续胆寒。
眼眸里光影摇曳,比起被捅几个血窟窿,叛逃者与自己,或与自己相熟之人有关联才是最可怕的。
她吞咽吐沫,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
只是杀手不止一人,举刀者很快下定决心。
刀刃直直落下,陆风眠侧翻躲过一劫。本想顺着惯性掉入水中,却发觉发丝被人擒住,自己动弹不得。
头皮传来剧痛,炸裂感在心头轰出条血路,条条理智的线崩盘。死到临头只剩癫狂,想被热水炸开毛的疯猫,毫无技巧地乱打。
此番救人因恩情,也为家族荣辱。
倘若对方于自己当真无恩无怨,她绝无可能拼死去救。但对方若与自己只有恩情,她也只会跑去报官,随既推翻桌凳引起慌乱,为那人争取活命的时间。
唯有恩情与利益两相结合,才能让她在这一刻,依旧不悔抉择。
鲜血染红衣襟,刀刃还未来得及深.入,破空而来的箭矢已穿透杀手胸膛。
旁人的血液喷洒到陆风眠身上,她整个人呆愣坐在原地,宛如只吓破胆的鹌鹑。
嗖嗖声连贯,眼前之人接二连三地倒下。
官兵来了,她们得救了。
不少杀手跃入水中,而箭矢却不能直接射入。水下模糊不清,太子与贼人一齐在下面,不免让救驾官兵犯了难
陆风眠跪爬在船边,她身上有无数刀伤。因伤口是被利刃划破,切口精细出血很慢,人看起来狼狈的要命,却看不出受伤多重。
时间仿若定格,水下波涛汹涌,船间人望眼欲穿。
朱凌微憋气憋到极致,刚想冒头换气,脚腕顿然加剧了重量。
大约是御膳房的伙食太单一,鹿茸鸭血吃多了,导致自己脾气暴躁。祸到临头只想杀人泄愤。
她气得浑身发.抖,而一生气腮帮子储存的空气愈发稀薄,片刻间人就憋得直翻白眼,脸颊发紫。
右脚踝不断往下沉,重量一重接一重。
那感觉酸爽得很,仿佛不是一个人的重量,像是有三四个人一齐在往下压她。
身侧的水不断搅动,朱凌微分不出心神辨认状况,等被人环抱住时已无力挣.扎。
目之所及是不断升起的气泡。
经过十年如一日的煎熬,再次呼吸时,终于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近乎贪.婪似得汲取 ,久旱逢甘露的酣畅淋漓。
“咳咳咳咳咳咳。”朱凌微双手撑住地面,呕出几大口水。
朦胧依稀中,有人仪态混乱地朝自己奔来,然到近前时却被人拦住。
朱凌微想笑,尽管知道陆女与想杀自己的人大约不是一伙的,但就是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想弄死自己。
推开侍卫挡在中间的手,她虚弱地抚上对方两颊,恶狠狠道:“你当真是想要我的命啊。”
陆风眠恍惚,连忙摆手。
脑海里不免回想到某个刺客的反应,后背冷汗直冒。
“我的伴读呀,离了皇宫你是愈发……”朱凌微头痛地消了音,疲惫且麻木地转变话题,“起驾回宫。”
她被簇拥着离开湖边,陆风眠却没这么好运,要经过一系列盘问审查,才有可能被放回赵府。
但凡对方愿意慈悲些,多说几句免了责罚呢。
可她没有。
“对了,放她回去吧,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朱凌微没啥精气神,“来日我还要感谢她的。”
情绪犹如过山车,忽上忽下。陆风眠松了口气,行礼谢恩。
等太子的人护送她到赵府门楣底下时,她也没能缓过劲来。兴致缺缺地道完谢,宛如缺魂地跨进大门。
刺杀闹得护驾阵仗极大,刚进门先是丫鬟小姐们盘问一通,又行至正堂,被舅父舅母披头盖脸一顿臭骂。
“小小年纪不检点。对不起你早亡的母亲。”
“害,皇城里风雪大,行一步折一骨。虽是贵人多,也要懂卑躬奉承,你心思浅显礼数虽好,却是不容易在里活出好名堂来。”
红脸白脸的声音不断围绕,陆风眠心有埋怨,却找不出怨恨他们的理由,私下认下了这份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