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虞姬叹      更新:2025-10-18 15:11      字数:3120
  朱凌微歪头,瞧打诨博不到美人笑,便正色起来。
  从这甬道出去可出城,到时近可远离齐鲁地带,远可到回京避难。
  她行到半途,猛地停住脚步。
  “你先回去找皇后吧。”后面本应加句她不会难为你的,但朱凌微没说出口。
  母妃她温情有余,狠心不足。当然这只是对她们这些小辈才算数。倘若自己不是皇后的唯一健康的孩子,从小伴在母亲身边长大,是理解不了她对陆风眠的关切的。
  与寻常挚友陨世,待其独女的方式不同。
  慈爱中不夹杂半点溺爱,感觉想极了帝后的相处模式,表面琴瑟和鸣实际情感淡漠。
  厚待赵家女是因为本该如此,让她舍命陪君子来齐鲁,又无时不刻不告知世人,她终究不是我亲生的。
  赵女不需要建功立业,而更像是同荣辱共富贵,朱家荣耀的陪葬品。
  正是所谓的君臣之道。
  陆风眠通透,在很早便把朱皇后看作主子,倒也活的自在。相比丝毫不顾及生母脸面的本家,这人还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凡事利益不相冲撞,折损羽翼也会助她一臂之力。
  再者,朱皇后对其余亲属都好不到哪去,对自己更是狠辣得可怕,实在是不能再要求什么。
  “若是皇后把自身排在第一,”她心想,“那我应该能排上第五第六。”
  寄人篱下,怨言少些总是好的。
  但丢下朱凌微就回去,免不了一顿好言好语地询问,要是那样还不如留下平分些功劳呢。
  “拒不接受。”陆风眠摊手。
  朱凌微不急不恼,棕褐色眸子注视着对方。
  “那我们现在回去,可是在打整个衙门的脸。”
  仿佛这人突然就不懂何为知难而退了,当即点头称是,提步往回走。
  一顿操作猛如虎,搞得她气哽。
  木板旁安静了不少,仅有的一个声音很突兀,不停质问身边人为何放走罪犯,为何拦着不让砸门。
  其实她俩被抓来实在是冤,十年如一日地发赈灾粮,官兵途经偏说是煽动群众,便把人给抓了。
  索性两人都不是真的平民百姓,趁此机会看清地方官员的真面目,亦算一举两得。
  因着这人争吵掩盖住门栓声响,导致在外人看来,木板是骤得掀开的。
  没任何防备,地面冒出两颗人头。
  一颗姓陆的人头正贼兮兮望着他们笑,另颗姓朱的人头阴沉似水。
  府衙众人打骇,神魂皆震。
  众人顶着大惊失色的面容,朱凌微略带歉意地笑笑。刚爬出地窖还没站稳,先前叫嚣着砸木板那人猛地冲过来。
  伸手抓住她衣领,举拳就要揍。
  变故太多,陆风眠率先反应过来去拦人。众人簇拥着分开两者,分别安抚。
  朱凌微到底是挨了一拳,左眼圈青紫,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良久才再次说服自己,不跟莽夫一般见识。
  第四十章
  朱凌微裹着破布, 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行走在宛如人间炼狱的大街上。
  无数人瑟缩着,缩在角落等待施粥。
  她身边的人踉跄几下, 险些栽倒在地, 回望去只见那是个包住脸,只留下双眼睛的难民。
  像浸在水里洗涤过, 明亮澄澈。很少有人用湖水去形容眼睛,可这人的眼睛只适合如此形容。
  朱凌微在那片湖色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影影绰绰摇曳不止。而眼睛的主人不负病重, 摔坐在地上。
  不太敢去揭人面罩,朱凌微手臂欲伸又止。踟蹰片刻才下定决心 ,拽下陆风眠脸上裹缠的绷带。
  口鼻处殷红殷红的。
  只瞅一眼, 连忙又帮人把口鼻遮住。
  可到底是晚了,有好事者惊呼出声,“她得了瘟疫,是鼠疫!”
  人群四散开来,朱凌微无奈叹气, 拉着人狂奔。没人冒着生命的危险拦她们,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逃到一间小木屋。
  朝堂传来的信件, 表达了让陆风眠延缓回京的想法。
  原本有人将在生死存亡之际,宣扬天权神受,放血入井救济灾民的。到时以血为引拯救完黎民百姓后,众人归心,这人在顺势坦言自己是皇后母族的, 刚好可为朱太子拉拢民心。
  对方同朱凌微一样,喝过处在研究初期的解药, 可此类只对尚未感染的“病患”有用。
  而碎在运输途中,逼得昭王出手阻拦的那瓶假药,事了正方便她们把瘟疫的源头推过去。
  表面上齐鲁百姓药石无医,实际不过是上位者在等事情发酵。
  “我算没白来,这功劳原本是你的。”陆风眠咳嗽中挤出句话。
  “他死不死,功劳都不会是我的。既然他敢中途反悔谈条件,以后便会参我母后一笔。”
  朱凌微眼底乌青浓厚,熬了几个大夜,不仅身上消减不少,嘴上也少了把门愈发得刻薄。
  “被误杀,死得倒是体面。”
  她昼夜不得安眠,如梦便是魑魅魍魉,直觉这不是好的预兆,却只敢暗地里写信穿回去,不敢告知其余人生怕一语成谶。
  曾拿针挑破血肉,用死人裹尸的纱布贴在伤处,可来来回回十几次皆不曾有犯病的迹象。
  寻常喝过解药的,多多少少都会有犯病的迹象,病愈后滴血入药能更好的激发药性,她照样尝试却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陆风眠意思着陪同不甚中招,赵家主仆二人十分走运的感染了,尽管无人满意这结果,但这似乎就是上天的旨意。
  往后还有的帮,需要让所有人认可,然后代表民心归顺太子党。不单单是抗病那么简单,这是把齐鲁地带的民心,放在了旁人手上。
  由不得朱凌微高不高兴,仅此一事,她和陆风眠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家如此多疑薄情,但就算自己蓄而不发,对方也会暗生隔阂,敏锐察觉到此举不妥。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更何况关乎社稷的根本。
  隔阂与日俱增,陆风眠保持真实身份去救灾,以血庇佑了一方百姓。
  大多时候朱凌微只是远远看着,她脸上的□□偏男像,便愈发衬的人肃穆,也愈发让人摸不清其真实内心。
  “她不一定能活下去,药,呵,要真的有药不会到现在还是试验期,没人敢保证病患能救回去。”朱凌微拧眉。
  紧接着她又问:“父皇让我回京?”
  侍卫同太子一般大小,此刻却缄默不语,但朱凌微明白其间意思。帝后现在关系很紧张,每次见面都争执不休,急需有人出面调节。
  “那今晚就离开吧,我在京城等她告捷的消息。”
  天降大任与赵家女,赵女尚未回京,便当众表示这一切皆是承天子福德。
  自己临危受命,又与未来继承人是至交。此番化危解难,是上天庇佑我泱泱大国。
  返航马车颠簸,仿佛正两人跳动的心脏。各有各的思量,各有各的打算。
  灌树茅草枯黄,秋天萧瑟之感满溢。
  京城疯狗病未愈,有效实用的药品尚未被发现,依旧是人心惶惶。
  所幸日.日服用特定药物的贵族,受到病毒感染速度慢,患者发病也慢,有不少从鬼门关救人回来的传奇。
  要是发病时不癫狂宛如野狗脱缰,不惧水畏光,可称作个正常病的话,人们就不会整日疑心重重。
  若果说齐鲁瘟疫是外忧,那京城疫病就是内患。
  都是病,真细分起开只能说城里的疯狗症是前朝余党遭下的孽,城外的是自己人害了自己人。
  当今,正可以趁此整顿朝堂,把那些趁机发国难财的药商,绳之以法。
  线索很快指向墨家。
  百废待兴的同时,时间流转到冬季。
  为防止举家受难,他们竟开始勾结逆党,内忧外患的局势加剧。最终以皇后自缢,太子领兵围剿墨家大本营告终。
  当时几个有天赋的小辈,被护送着逃出齐鲁。
  大批大批的仆人发配边疆,临了到处置男丁女丁时,圣上下旨召回太子。
  朱凌微不服便被软禁东宫,宫人委托陆风眠去劝慰,结果不到半刻钟就传出掀桌声,茶盏花瓶碎了一地。
  两人争执不休,来者直接被轰了出来。
  砸出来的水果烂在石板,陆风眠紧抿着唇匆匆离去,任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
  而后太子在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跪在养心殿直至昏厥。皇上震怒,认为这是在逼迫皇权,在人醒后竟没去看过一回。
  当天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人同她长相一模一样,但对方过于张扬艳丽,不同于朱凌微自身的失魂落魄,开口便是问:“你觉得陆风眠有没有错?”
  当下梦中的自己讪笑,用一长段话列举了幼时到及笄再到现在,父皇的薄情寡义、满腹城府。
  “在我幼年时,父皇便不喜欢我母妃。旁人的宫殿都是升一级换一座,他待我们到好?还会原地挖池盖亭?整个紫.禁城从来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