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
虞姬叹 更新:2025-10-18 15:12 字数:3130
从霁年纪尚小,脸颊处肉嘟嘟的格外幼态,闻言懵懵地仰起脑袋,嗫嚅道:“小姐自然也是我的主子,我不想和小姐分开,一日不见小姐我……”
清风徐来拂过陆风眠心尖,缠绕着她的千头万绪,因此纠结的更紧了。
仿佛是在躲避什么,她短暂的静默了。
“既然魂不在赵家了,总该会动些歪心思的,白云锡你们的人?”陆风眠强行摆出闲散的姿态,靠在车壁上玩弄衣角。
手心渗出粘腻的热汗,身子热极反冷,在两种感觉中来回跳转。
最初失忆时,唯有从霁不背弃自己,拿多年囤积的钱财给主子配药。在口风严如铁桶的赵府,她却总在无意间透露.出往事。
这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不大听赵大夫人的话,那她会听谁的话?
“我不记得你了,”陆风眠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畏惧,“伴我长大的那位妹妹,叫从霁还是从新亦或是从梅,我都不记得了。”
从霁似是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迷惘向前伸.出手,想拉住她。
陆风眠当然不会相信这表象,看似强悍实则绵软格挡了下。仅过了三招,对方便露.出了丑恶面目,直扼向人脖颈。
她不躲不避,任由浑身汗毛炸裂。事已至此竟然有股解脱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勘破.身处的迷局,逃不开被当作棋子摆布的命运。
以前日复一日等待着掌控者来见自己,可对面的人总觉得时机未到,不愿来坦诚相见。
现在终于有用的到自己的地方了嘛,还真让人期待呢。
从霁弓起的爪子在离她脖颈两寸处停住,此刻这人脸上的表情褪得干干净,活像个提线木偶。
“赵小姐,我家主人让您跟我走一趟。”
就连陆风眠自己也没发觉,她扯出了个极释怀的笑,甚至夹杂着不小的恶意。
她推开眼前弓起的手,拍了拍身上的陈灰,妥帖地站起来。腿还有些软,全靠一身心气撑着。
“怎么还换称呼了,以前最少还认我是陆家的人,现在……”一句未闭,后方手刀悄无声息的来袭,晕死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果然不出我所料。
眼皮颤了颤,随着身体的倾滑眼膜似度上了层水雾,万物的颜色混杂在一起,朦胧迷离。
迷迷糊糊间陆风眠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意识,感知有人把她抬到木板上,然后是持续不断的颠簸。
像是包裹着粗布,肌肤刺痒难忍。
没过多久,便连为何来此都忘了个干净,只当是在房中睡到深处魇住了。
泥水齐飞,堆满茅草的马车压过泥泞,驶出华北地界,昼夜不休朝南方去。
第四十二章
“茅鸿波, 我不过逛了趟青.楼,你把我关进刑部算是滥用职权,你这是公报私仇。但本官左思右想, 又实在不记得咱俩间有何恩怨?”
刑部大牢里湿气重, 周沉忍无可忍拿出官位来压人。
他的处境不算差,未绑绳索未关牢狱, 还安稳地坐在靠椅上,言辞凿凿地质问。
被问话的长身而立, 安静听完最后一句才举着火把, 递到周深面前。
忽至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照出了隐藏在暗色的面孔。
“冀州矿坑坍塌有你一份功劳吧,那可是官家的矿。以为做工的都死绝了, 就没人知道你身上那些龌.龊了嘛?”茅鸿波语调平平,让人猜不透情绪。
周沉眼火灼似得痛,嫌恶侧头绕过火把直视着对方眼眸。这双眼睛宛如碧绿幽深的湖泊,似要勘透时间一切腌臜。
如此奇妙的东西,让人边觉畏惧边渴.望靠近, 全然不似人间俗物。
“太祖定的规矩, 宿娼一.夜,罚银七分。同为官员带枷示众该免就免, 太丢面子的事情,我.干不了。”周深咬牙切齿,梗着脖子强硬道。
周围一片寂静,火光不及处依旧是混沌。
黑夜最能滋生恐惧,他再也忍不下去, 怒吼着拍桌。
“茅鸿波,茅鸿波!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对方长长叹了口气, 忽得将火把丢在旁边,火光徒劳忽闪了几下,冒出股青烟熄灭了。
“刑部招了名还俗的僧人,其最是嫉恶如仇,就是本官也常为她先人后己的品质所感谓。”茅鸿波气若游丝,立在那里比孤魂还孤寂几分。
几乎是瞬间,周沉这个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就坐不住了。
急公好义?成人之美?大公无私?
完全是要动用私刑,把责任推到一名小吏身上的意思。
“听说对方,当真的与您有些恩怨呢,她因何坠入空门,周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嘛?”茅鸿波徐徐转动手上指扳,声调终于不在飘忽,多出了施威的重音。
“你不敢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周沉噌地从坐位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到连连后退。人刚刚清醒,衣襟上的酒气还未散去,但此刻寒冷阴森的气氛给了他实感。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在朝中又不是空无一人,我朝中亲友会参你的!”
严寒使他打了个冷战,如今已经过了乍暖还寒的时候,夜里竟还会降温到凉透人心。
“周沉在狱中良心发现,自觉对不起江山社稷,对不起圣上的恩泽,拟写完近年罪行画押后,自缢了。”
茅鸿波不去理会他的抓狂,自顾自讲着他的认罪过程。
“既然都畏罪自尽了,其余上奏的打成同党便好。”
暗沉里,粗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像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周沉再也不剩心情去辩解,端起架子就要与眼前人大干一场,然他一击未中就被隐在角落的官吏摁拿而下。
“茅鸿波我艹.你.妈,你个没种的东西,看上人家尼姑了吧!当年考上探花要不是我义父提携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乞讨呢!”
骂人者情绪亢奋,被骂者将字字句句听入耳中,却只当没听见。
扳指转动,他竟然觉得好笑,于是乎就低低的笑起来。不过茅鸿波可不是会为蠢猪嚎叫展颜的人,他想起来一件更好玩的事。
皇后娘娘,您的女儿长大了,如今也会拿着把柄威胁我了。
我啊,只能帮她这一回。剩下的还要看文昌自己。
……
屋外身披黑斗篷的李清淮来回踱步,疑心太重的人与他人共谋,总是会忍不住去担忧。
这个毛病她改不了,就算是身旁最亲近的手下,也不免要多留心思。
拿捏周沉令其为自己做事,虽冒险了些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谋大事者不得已不去冒险。
她要茅鸿波搓磨掉那人的傲骨,让其不再虚张声势,安分地为自己办事。
茶盏换了一回又一回,李清淮终于按耐不下去了,将桌上的碗筷砸落,拍桌质问道:“人呢?你们刑部的待客之道真令我汗颜。”
在还未前往驼梁山的时候,李清淮被父皇暗中召见,她顺着地道进入宫门,成为暗夜里徘徊的幽灵。
面具遮面,黑袍掩身,没人敢冒大不敬猜测她的身份。
只有茅鸿波,只有他。
因顾念着对方是皇后娘娘的故友,不情愿动手段去威胁,但这人不仅懂得步步为营,还打定了主意蹬鼻子上脸。
舐糠及米,一点点侵蚀掉了李清淮的伪装。
雨夜伶仃,寒蝉凄切。
刑部尚书茅鸿波甩出一叠纸,上面白纸黑字写满无数猜测,公主府的动向,各大世家的涉及到命案。
李清淮呼吸急促,没去赌圣上遗落在自己身上的真情,没去检举对方的过错。她选择了与其合作。
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后,刑部暗地里掺和的事愈来愈多,却总不断的拖沓碍事。
有时候她真恨不得一把火,点燃洞穴里返潮恶心人的干草,烧了这共谋为名的深渊。
茶盏餐具碎了一地,残羹冷炙混杂着瓷器碎片烂在下面。
语调相貌做足了伪装,就算是长公主来了,也不一定能认的出她。最主要的是摆出全然愤慨的样子,对失势的自己有好处,不仅放松敌人警惕,也能混淆这类非敌非友的视听。
在外人看来没有底牌,就是最大的底牌。
“告诉我人去哪里了?”李清淮疲惫颓下半边身子,立着的身形有些不稳。
几年前母妃的离世,大恸难免染病,时至今日也没完全好利落。
她心绪难平,一股子气堵在胸腔看里不上不下,可茅鸿波偏等人脾性渐消才姗姗现身。
血腥味与人一齐到了身前,李清淮眉头蹙起,本该赶忙把犯人要过来审的,等久了自身竟安稳了。
“刑部尚书,我送来的人呢?”
心慌慌如击鼓,倒也行得自若。
茅鸿波低眉敛目,“殿下,周沉畏罪自尽了。”
仿若晴天霹雳过,李清淮怔愣了半秒,随即面含怒色道:“什么意思?动用私刑了?”
“臣不敢。”
“周沉罄竹难书,已畏罪自尽了。”他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