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
牛尔尔 更新:2025-10-18 15:17 字数:2798
两只手牵在一起,李娥问她:我在做梦吗?
嗯昝文溪犹犹豫豫的, 想再说什么喊名字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多余。
若死是解脱,灰飞烟灭又如何, 而且把王六女等人也烧没了, 说不定还是功德一件。自己选择了灰飞烟灭,为什么不允许李娥出口恶气?
李娥的梦里这样贪恋着死。
李娥端详着她:怎么了?有话要说?不跟我说是吧?
梦里真不讲理,昝文溪懊恼说:我刚刚和你说,你不听我, 我现在不说了。
是我不好, 没听见,你跟我说吧~李娥立即站起来,把她两只手牵着晃了晃, 谁也招架不住李娥这么大个人杵在眼前,她得略微抬眼才能看见李娥的表情,撒娇似的晃着她,眼睛里却带着笑, 好像拿准了她一定会说似的。
昝文溪结结巴巴的,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吐出去了:我刚刚想说, 反正你是做梦,你就想点高兴的事情。你想做什么,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想我想去北京!
你去过没?
没有想象不出来,李娥苦恼地思考一会儿,我领你去动物园吧!
好呀。
也没去过李娥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了好几个地名,原来没去过的地方就不好想象,想去游乐场,动物园,想去北京,想去上海,想看大瀑布,想见王祖贤,想演电视剧当大明星,说来说去,没有一个靠谱的,昝文溪在地府见多识广,也不知道怎么想象。
最后还是坐在这片空白里,梦里不知道几点了,但听见外面的狗吠声,狗娃是不是已经从梦里出来了?她无从判别,低头扒拉着手指头,九根手指打架,想跟李娥说自己就要走了说不定从这个梦出来,还赶得上钻进奶奶的梦告个别,要不要说说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的事?
她拿不定主意,她还没有那么看得开,之前不怕死,死是突如其来的,她一点儿也不怕。
现在死是一趟班车,在天亮之后等着,这个等待的时间却叫她害怕起来,她有点不想活过来了,到时候三个月的期限到了,还要再害怕一次她真怕那时候自己怕得不敢死了。
自己在李娥梦里该是个什么形象?她抿着嘴唇企图维持,李娥端详着她,忽然惊异地说:你的眼睛好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她搪塞说:这是你的梦呀,你想象我是这样的,我就变成这样了。
李娥就掰着她的手指头看:那我也许愿你手变好,你也没有变。
可能你做梦的时候忘了。她没出息地吸了下鼻子。
李娥点头品味着做清醒梦的感觉,昝文溪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出息没有地掉眼泪,鬼也会哭?怪不得有个成语叫鬼哭狼嚎,是有人听过鬼哭的,一点儿也不好听,她用手背堵住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了,她想着要告别,又不知道说什么,她这样没有文化
原来人们怕死,是舍不得。
她没有钱财,只有奶奶,现在有了邻居原来人也会舍不得邻居,她以后灰飞烟灭了,连从地府里往上看她都不能了,那些好吃的也吃不到了。
她说不出什么话,又怕李娥看见她的泪眼,好好的一个梦!
转身离开了,狗娃在墨蓝色的天空下站着问她:你说了没有?
没有。她没有听见,做噩梦了。
哎呀我顾着和主人聊天,忘了替你说了,可她已经醒了!
两只鬼站在空中往下望,奶奶的院子里一只小狗摇着尾巴追着奶奶,奶奶洒洒水,把院子扫了,觉得体力不太行了,就坐在门口的垫子上,小狗淘淘钻到奶奶面前用鼻子拱啊拱。
奶奶训它:一天到晚的就跟你耍,就跟你耍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宽容地把小狗推倒,放平,小狗淘淘敞开肚皮摇着尾巴给摸来摸去。
狗娃说:也是现在一代不如一代了,你看看现在的狗,什么水平都。
你吃醋了,好酸好酸。昝文溪挤兑它,趁机擦掉鼻涕和眼泪。
地上的甜甜看见了他们也不吭声。
昝文溪冲甜甜招招手:我死啦,再见!
甜甜这才开口:汪,你怎么就你你
狗娃大为惊奇:原来还有一条像话的狗那我就放心啦,有这么一条好狗做邻居。
甜甜哼哼唧唧,昝文溪说:我想好了,我不活了你不是去投胎吗?我奶奶不能陪你去,我陪你去吧。
狗娃说:你不是死乞白赖地到人间,这才过了一个半月就不活了?
哎呀快走吧。昝文溪推它,一人一狗飘飘悠悠地往远处走。
狗娃问她:怎么了,怎么不肯活了?
我怕死。
真叫我不懂。
我现在死了,有你陪着我,我不怕。要是真的再过一个半月死,我奶奶的寿数还没有到,李娥也是我我一个人死,我害怕也不是怕死,我就是,害怕一个人。
怪不得你下辈子要做猫呢,粘人。
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孟婆是个大漏勺,什么都往外说。
怪不得。
两只鬼并肩走着,四周渐渐起了雾,昝文溪还有点不甘心,跟狗娃说:都是你占着奶奶时间太长了,我也没有说几句告别的话。
告别了就走不了了。
哦。
天上的墨渐渐被冲淡了,透出薄薄的一层光。光束淋在雾气中,落下一丛丛倾斜的光条。
雾气散之后,他们就会去地府里了,狗娃在前,她在后。
狗娃说:其实我也想不通,已经只剩一个半月了,为什么不好好过,抓住机会
我只是觉得,可能是我一厢情愿。
什么?
我想,人没有办法做主自己生在哪里,对吧?都是地府安排好的但死这件事,或许能自己做主。没有我的时候,李娥自己选择了死。我一直跟在她旁边,也没有帮到她什么,她还是那么想死,或者对她来说,日子就是那么苦,死了也是挺好的事。
没有问你这个,那你呢,你难道不想活吗?
我想活,我想可是我害怕活着。奶奶还有三年就走了,即便我能活,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个更何况,其实我已经死了呀,我只是求了另外三个月,哪里能贪心呢,不如趁着还能狠心,快点走,省得到时候还麻烦。
狗娃笑着不说话。
雾气一分为二,从中间剖出一条黑漆漆的路,太阳照不到这里,目光也望不到尽头。那一条路长长地蜿蜒着,狗娃走在前,放下前腿,像一条普通的狗似的走在前面。
狗娃,狗娃昝文溪忽然害怕了,她大声喊着这位老前辈,但对方已经听不见了,尾巴垂下来,身子渐渐变得模糊。
而她呢?她怎么还没变得模糊,她往前走了几步,黑色的路像是会反光,四周的雾也变成黑色的了,空无一人的那条路她不敢往前。
呼她想起地府的种种,那些油锅与肉碎的酷刑,阴森的鬼差,她怎么开始怕了?等她走上去,她就真的灰飞烟灭,一切都结束了,李娥是死是活,都看李娥的选择了她,选择尊重李娥的死。
越走越觉得糟糕,早知这样,不如去投胎呢,来生当一只名贵的猫,卖出昂贵的价钱,今生让奶奶寿数满足,脱鞋赴死,让李娥发泄怨气,把那些人烧个干净,她重生一趟,一点用处也没有。
昝文溪委屈得想要放声大哭,十七年浑浑噩噩,做够了无知无觉的傻子,好不容易要做些正经事,能够帮助别人,至少能给别人带来好处,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没有任何意义。她谁也没帮得了,什么也没落着。
可四周无人,独自哭也没有意义,她踌躇不前,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升高,要穿透雾气,扔下阳光的利剑。
她是一个飘荡的游魂儿,要是再不往前去地府报道就要被恶人抓走变成厉鬼做坏事了。
明明是鬼,但脚步这么沉重,好像拽着石头,她费力地挪了一步,两步
昝文溪
她一个趔趄,费力支撑着身子想要保持平衡,一弯腰,一口气没喘匀,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