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渴求李念一很热烈汹涌的爱意，如果只是某个瞬间曾爱的人被深刻地思考过，或许也不错。
  姜嵇那低低的嗓音如此适配台湾诗人作品中那种微潮雨季的韵味，反正在李念一听来，那是种很棒的享受。
  “为什么独独对这句印象深刻？”
  “因为它会让我想到我和你。”
  李念一其实有点不习惯忽然变得这么文艺的姜嵇，她平时粗糙惯了，没法一瞬间切换到文学性拉满的状态。但她大概能猜到，姜嵇骨子里是个很容易将自己情感投射到外界物品的人，所以即便是一首诗，也会让她想到她们那未知的以后。
  她没有同姜嵇谈论什么风花雪月，什么艺术与哲学，只是轻轻揽住身边人的腰，将自己的脸靠在她柔软的肚子上。
  “可是姜嵇，下辈子太远了，答应我好吗？我想这辈子就和你幸福。”
  李念一靠她靠得很近，姜嵇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喉头的震颤。念念总是这样，她永远会照顾到姜嵇的脆弱。
  如果姜嵇是一只瓷瓶子，李念一也会想方设法给她套上保护罩。
  在她怀里，摔不碎的。
  “嗯，我答应你，下辈子的事情下辈子再想吧。”
  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念一拉住姜嵇的手，把她拽进被窝。
  “困了，快睡觉吧。”
  “那，晚安念念。”
  “晚安，姜姜。”
  晚安，我可爱又敏感的女朋友。
  *
  李念一睁开眼睛，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周围什么都没变化，独独少了一个姜嵇。
  她摸着空荡荡的床喊了几声姜嵇的名字，却没人应答，声音反而诡异地出现了回音，似乎眼前温馨舒适的卧房只是个障眼法般的假象。
  隐隐的不安从李念一的心头升起，她想快点离开这里，可身体却不想从被子里出来一点——她只能依靠那点薄薄的温暖来抵抗整个胸腔里不断下坠的巨大担忧。
  转头一看，原本应该被帘子掩住的落地窗忽然变成了敞开的样子，只是窗外不再是美丽辉煌的繁城夜色，而是大海。
  没错，窗外是翻涌的浪花，一簇一簇地拍打在玻璃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这种脆弱的屏障。整座城被淹在黑色的海水下。
  李念一只好翻床逃跑，可她冲到卧室门前使劲儿转动把手，那扇门却纹丝不动，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之间，身后的动静似乎越来越猛烈了。
  光裸的脚底板忽然感受到了一点潮意，她低头一看，竟是黑乎乎的液体沿着门的缝隙渗了进来。
  忽然，她感觉门锁一动，这次门居然开了，她拼命地拉开门，还没等冲出去，就撞到了一具肉-体。
  是谁？
  李念一抬眼想看清到底是谁。
  这个梦好像很漫长，总之李念一觉得自己在梦中变得很疲惫，越来越疲惫，这种累还伴随着一点焦虑与恐慌。
  “念念？念念？”
  熟悉又安心的声音由远及近，李念一总算睁开了眼。
  姜嵇有些担心地拍着她的肩膀。
  “做噩梦了吗？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刚刚一直皱着眉，表情很难看……你看，你脑袋上都是汗。”
  李念一这才有点从梦里醒来的意识，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有种没缓过劲的不真实感。
  “我刚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应该不算是噩梦吧，就是让人感觉累累的。”
  李念一握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坐起身体，姜嵇就在旁边撕扯着纸巾帮她擦去额角的冷汗。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快去做你的事情吧。”
  她推了推姜嵇的胳膊，这人的围裙还在另一只手里提着，显然是刚从厨房跑出来。
  “真的没事吗？”
  “就是一个梦而已。”
  “……那好，我多做点好吃的，吃点美食就能让心情变好了。”
  “听你的！”
  房间于是就空了下来，姜嵇顺手把门给带上了，这场景，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坠入梦中了。
  真的就只是一个梦吗？
  没人比李念一更清楚，那是她的潜意识在预警些什么，大脑觉察到了她没有发现的或是尚未显现的威胁，于是就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她的身体。
  她在害怕什么？
  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吗？
  李念一开始回忆刚刚的梦，只是开门后的情节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恰好姜嵇叫她出来吃饭，李念一索性就将这事给抛过去了。
  该来的总会来，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还是先享受姜嵇的厨艺比较重要。
  李念一提着自己软趴趴的四肢磨蹭到卫生间里洗漱。
  唉，要不是下午还得开组会，她是真不想去学校。
  讨厌上学，也讨厌上班。
  “反正都已经这个点儿了，我-干脆给你早午饭一起做了，可以先喝点汤冲冲胃。”
  说完姜嵇就又钻进厨房里端菜。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可在姜嵇手里面转一圈怎么就变得这么好吃了呢？
  李念一之前从不觉得自己会爱吃香菇，可桌上这道酱汁香菇实在太诱-人了，香菇肉很饱满，大概是煎过的缘故，香菇厚厚的边缘有些焦黄，但里面汁水却很满，咬一口又滑又嫩，裹上蒜末更是美味加倍。
  “我的姜姐姐，你怎么这么会做菜！”
  看着对面的姜嵇，一边吃，李念一一边发出满足的喟叹。
  美食真的能治愈一切，特别是姜嵇做的。
  “你呀你，都尝了多少次了，每次都不忘夸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姜嵇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暗爽的内心，对于李念一的夸赞她简直太受用了，这辈子都听不腻。
  “谁让你做饭真好吃的，我感觉我嘴都被你给养叼了。”
  姜嵇挑眉：“那不就离不了我了吗？我感觉挺好的。”
  打趣间，李念一随意看了眼手机，却发现一条刺眼的消息。
  “离姜嵇远一点。”
  第32章 她很危险
  “母亲，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钢铁森林中最瞩目的那座大厦的顶端是属于西园寺财阀主人的办公室。
  这房间很大，甚至大得叫人觉得有些空旷了，环形的办公桌，雾子女士就坐在桌后，旋转椅背对着姜嵇，挡住了女人大半的脑袋，让人只能看见她精致卷曲的发丝。
  “‘midnight paradise’前三个月的账本我还没看到。”
  雾子转身，指尖在桌子上轻敲两下，精心养护的指甲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的光泽。
  虽然只是说账本的事情，可姜嵇莫名觉得胸口堵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即便是在这个女人身边待了这么久，姜嵇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绷着一张脸，姜嵇酝酿几秒才开了口。
  “您是知道的，前不久场子里发生了些小意外，连带着账本上的一些信息也需要修改，时间就拖得久了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我就叫人把账本送过来。”
  所谓的“小意外”自然是黛做事情的时候尾巴没处理干净引发出的连锁反应，姜嵇倒也不算是直接管了这件事，她是在告知雾子之后才叫人收拾残局的。
  这些棘手的事情决不能只有姜嵇收尾的痕迹，这里的水太深了，她不得不谨慎，要不然迟早会被狠狠坑死。
  这大概也算是……工作留痕？
  “姜，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ママ’。”
  嗯？
  话题怎么转变这么快的？
  姜嵇的脑子稍微转了一下，垂眼说道：“您是长辈，又是集团的掌权人，用敬语是最合适的。”
  虽然她和黛同为雾子的养女，可姜嵇从来都是疏离的称呼雾子为“お母様”，黛却总是喜欢一边撒娇一边喊她“ママ”。
  归根结底，姜嵇从来都是将自己当成外人的。
  至于雾子，对她来说，所有人都是可以被利用的棋子，所谓的女儿，不过是更有用、更好看一点的棋子罢了。
  棋子就是用来被抛弃的。
  只是黛她自诩聪明，却偏偏总是看不透这一点。
  这个事实其实两人都知道，可雾子为什么会如此突兀地在这天点出这件事呢？
  听到姜嵇这番毫无破绽的话，雾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稍远的地方。她有些感慨地开口：
  “你总是这样，跟任何人都不亲近，明明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快十多年了。”
  姜嵇不想跟这人在这里回忆过去，本来也没什么好回忆的事情。况且快到点了，她还急着接李念一回家呢。
  “我一路走来的见证者除了小泽，似乎也就只有你了。而这些年你也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你成长得很快，姜，我想我们会是永远的家人，永远的盟友，你说呢？”
  听到这里，姜嵇总算是听懂了雾子的潜台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