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他叮      更新:2025-10-18 15:24      字数:3215
  裘莱说,她活该啊,赌输了而已,落子无悔罢了。
  裘玥打趣说,赵京卉你日子也是好起来了,都有人要开始黑你。
  收起手机,桌上气氛更加轻松,大家又开始闲聊。
  裘莱说起蔡可宁去东北玩了,看见她发朋友圈。又一脸艳羡地:“你们公务员就是好,还有疗休养。”
  “那你去考。”赵京卉在一边说。
  “考不上这不是?”裘莱白眼。
  裘玥笑道:“跟团游很累的好不好?大早上起来,坐半天的车去九寨沟,我跟你讲我再也不要去省外了,比军训还累。”
  “笑死。”
  “你们最近要存钱吗?”薛淼翻着手机说,“刚看到邮储要搞活动。”
  “怎么说?利率多少?”裘莱问。
  “利率肯定不高的,就是送礼品嘛。”
  “什么礼品?”裘玥问。
  “米面粮油这些是吧?”裘莱说。
  裘莱支了支赵京卉,道:“不是正好?给你奶奶带一车大米回去。”
  又说起赵京卉奶奶给赵京卉打电话的事,为了十斤大米非要去镇上卫生院打流感疫苗。
  薛淼把手机里的图片翻出来给她们看。
  “存一万就能领十斤大米啊。”
  “还有油、纸,这几个比较实惠,其他电器也不需要。”
  裘莱和赵京卉讨论着,裘玥指指薛淼说,你看,我们这里最会过日子的人。
  屋子里一股虫草药膳的味道。煲了锅虫草鸡汤,孟菊飞下午问赵京卉回不回来吃饭,赵京卉说有事,她也不勉强,晚上自己一个人吃了小半。吃好饭散完步,她坐在客厅里给以前的工友打电话,这个点正是大家都空闲的时候。
  也有几个以前处得不错的工友,但好久没联系了,她跟她们联络起来,要先寒暄一阵,聊往事,聊家庭,聊孩子,再聊聊现在厂里的行情。孟菊飞做了几十年的工,越州大部分服装厂她都待过,现在讲起来也是侃侃而谈,有一家服装厂做得好大,也是前段时间的事,老板跳楼,听说是被人做局,欠下数亿的债。
  孟菊飞说起,她女儿这边有些货,做工都是好的,怕过季,想成本价卖掉,亏一点也行,不知有没有合适的渠道......
  这几个工友都知道她女儿是做什么的,小网红,直播带货,搞得像模像样。她们这些人几乎是不看娱乐八卦的。
  有人敲门,孟菊飞挂掉电话,将门打开。进来的是赵伟平。
  孟菊飞刚想跟赵伟平讲,要是赵京卉回来,可别跟她提工作上的事。她好强,要面子,到时惹她不高兴。
  赵伟平没等她开口,着急忙慌地说:“给北北带电话,回崇平去,今晚都回去。”
  孟菊飞问:“怎么了?”
  赵伟平道:“我妈!我妈摔了!”
  “已经不行了。”
  第78章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大伯说,他见到奶奶时奶奶就躺在堂前地上,头边一滩干了的褐色血迹。那时奶奶身子已经硬了。后来几个长辈围在一起猜想,大概就是奶奶起夜去卫生间,在回房的路上摔了一跤,然后便再没起来。
  奶奶没留下一句话。
  村里人是说起,有好几天没见着彩霞大娘了。
  赵京卉接到赵伟平电话时正和裘莱她们一起在厨房收拾。刚聊完去邮储存钱的事,她还真想了,手里有笔理财快要到期,到时存到邮储银行,她该选多少大米,多少油,多少纸巾。要是把这些带回老家,跟奶奶说它们都是送的,没花一分钱,奶奶一准高兴。
  赵京卉一家抵达崇平时已是深夜,大伯和小姑一家早到了,堂哥正在回来的路上,堂姐明早回。地上的痕迹已经清除干净,奶奶的遗体被搬到她屋里那张床上,全身盖了张被。
  太忙太乱了。奶奶这一走,要通知亲朋好友,要联系道场班子,还要联系厨子到时铺开席面等等。无人顾得上悲恸大哭,说起来,也是奶奶走得痛快,不像那时爷爷生病,还要受尽折磨。
  这些事都是长辈在做,要联系谁该干些什么赵京卉心里没数,她站在堂前的角落里,看着家里人忙碌。
  小姑和大伯母几个在给奶奶擦洗身子,等身子擦净,就给奶奶换上寿衣。大伯母叫了赵京卉一声,让她过去见奶奶的最后一面,这一面见完,头上就盖块布,要将整个人裹起来了。
  赵京卉没有过去,说不清原因,她害怕,不愿见这遗容。
  等奶奶穿上寿衣,遗体处理妥当,大家就都先散了。赵京卉一家借住在小姑家里,开车回小姑家的路上,深夜,赵京卉有些腿软。
  车内沉闷得过分,孟菊飞说起来,她给奶奶擦的腿脚,大伯母擦的上身,小姑擦的头。奶奶就头颅上一处破损,有些干了的血痂,其余身体四肢清爽得很。奶奶面容平静,看来死前没有承受多大痛苦。
  这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奶奶的遗体被拉到殡仪馆火化。火化后,成了一只抱在怀里的盒子,大伯抱着它进过庙又回了家。道场班子就位了,锣鼓哀鸣,开始为亡灵超度。
  这一晚要守夜,小辈们守前半夜,几个长辈守后半夜。十二点换了班,赵京卉和她堂姐童飞雨一起回去休息,两人凑合和衣睡在一张床上。
  赵京卉没睡着,童飞雨翻了个身,童飞雨也没睡着。
  过了会儿,童飞雨戳了戳她,问她睡着没?赵京卉说没有。童飞雨说,一闭眼就是外婆的样子。
  大伯母也让童飞雨过去见见外婆的遗容,童飞雨好奇,凑过去看了眼。她说外婆眼窝凹陷,皮肤白得像张纸,她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就是这幅画面。
  两人睡不着,断断续续聊了些往事。说起泡饭,最爱的就是农村这口铁锅饭做出来的锅巴泡饭,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上这泡饭。又说起小时候过年,那时几家人都回奶奶家过年,也都住在那间老房子里,床单被褥奶奶提前晒过,可童飞雨和赵京卉两人的皮肤还是格外敏感,每次从玉泉村回家,腿上就起红疹子,奇痒难耐。也很奇怪,长大了就好了,倒没再起过疹子。
  又说起旺财,奶奶不在,旺财以后怎么办?
  就这样捱到天际发白,小姑来了电话,要她们出发,马上出殡了。
  村口,戏班子演员正哭哭啼啼唱着“娘啊娘”,演员们大放悲声。直系亲属排成两行跪在棺前,神情肃穆,无人落泪。
  直到吃完中饭,气氛开始缓和,像是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大伯和赵伟平挨桌地敬酒发烟,有时也与吃席的人说笑几句。席散后,各自忙碌,或围在一起叙旧说笑。
  赵京卉这两天浑浑噩噩,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转。她去了奶奶家那片菜地,地里种着萝卜、红薯、青菜等。又走到二楼她以前常睡的那间卧室,看了看床,这床还和以前一样,挂了顶蚊帐,边上吊下一电灯的开关。又开着窗向外张望,屋后也还和从前一般模样,同样的电线杆、同样的路灯、同样的住户,那家人屋子上那扇木窗也一直留到了现在。
  赵京卉打开疥厨,里头放了一碗猪油,还剩下一半。那几个海碗都多少年了,碗沿刻着伟强和伟平。她记得,她那时还问爷爷奶奶,怎么不刻小姑的名字?爷爷奶奶说,怎么会刻小姑的名字呢?她还为小姑抱过不平。
  那时候斯鸣羽也在的。
  疥厨里放了只铁罐头,奶奶常用那只罐头盛土鸡蛋。
  赵京卉联系了裘莱,把旺财寄养到裘莱爷爷奶奶家里,她每个月给钱。
  赵京卉觉得难受,五脏六腑,尤其是胃,有股酸酸胀胀的难受。她想起她开车离开裘莱爷爷奶奶家时,旺财在她车后死命追的样子。
  其实旺财也老了。
  她在晚饭后离开的崇平,和赵益洋童飞雨他们一起。天都黑了,临时搭建的大棚下亮起灯,里头人声鼎沸。大伯母、孟菊飞及小姑她们正收拾席面,大锅里剩下不少菜,她们劝近亲好友们都打包带走。
  从那条僻静的林间小路穿过,走到村口,她们几人分别,各自去找车。
  赵京卉的车停在马路对面新划的几个停车位里,车子解锁,她看见附近还停了一辆。
  她不会认不出那是斯鸣羽的车。
  斯鸣羽走下车,站在车边,两人在黑暗中对视,没有说话。
  是裘莱告诉斯鸣羽的,赵京卉奶奶去世,赵京卉回崇平了。那晚在裘莱家里赵京卉没有细说,因为旺财,裘莱才知道赵京卉的家事。裘莱对斯鸣羽一直心怀感激。
  赵京卉看着斯鸣羽,忽然想哭。这两天她没哭过,她们家人一个都没哭过,大家都说奶奶年纪大了,总有走的那天,她能走得痛快也是种福气。可是为什么呢?这一刻她居然想哭。
  她看见村口这棵大树,那年暑假,奶奶就在这里送她和斯鸣羽上的城乡公交。
  她和斯鸣羽睡在奶奶家二楼那间房里,夜深人静,她想起木板楼梯上的脚步声,想起木窗推开关上的吱呀声,想起风扇摇头时的机械声。她想起那顶轻飘飘的蚊帐,想起那时摆在她们床脚的那只陶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