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
余穗安 更新:2025-10-18 15:24 字数:3172
从踏出家属院开始自己到外面上学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一个道理,离家近的同学在学校受了委屈都可以躲在父母身后,他们的父母会为他们拼尽全力。
可是我离家远,妈妈工作又忙,不可能十分钟内就出现在学校为我撑腰,真遇到委屈了,我只能依靠自己,我得竖起全身的刺,用最刻薄的话,用最强硬态度,为了我自己去冲锋陷阵。
最终我也没有得到周妈妈的一个道歉,她拉着周雯逃跑似的离开了学校。
班主任劝我:“没必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嘛,周雯爸爸毕竟在教育局当官,咱们小老百姓,有时候在那些当官的眼里没那么重要……”
“我当然不重要,”我脸上还带着周妈妈钻戒划出的血痕,勉强对班主任挤出一个微笑:“我只是在赌,赌和有可能引起的舆论风险比起来,周雯也并不重要。”
后来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周雯有一个星期没来学校,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她来学校办转学手续,顺便来教室收拾东西。
一周的时间不短不长,刚好足够我们那天的争吵在学校里发酵升温,变成一时热议的大八卦,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周妈妈大吵一架,和周雯彻底闹翻了。
所以当周雯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屏息凝神的看着我,准备目睹我们两个大打出手的场面。
我从物理卷子中抬起头,瞥了一眼周雯,她停在我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我脸上之前被划出来的血痕已经结痂了,这两天我一直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扣,一想到造成这道伤痕的罪魁祸首,我就对周雯没有任何耐心:“有事说事,没事请你走开,挡到我的光线了。”
“季瑛,”周雯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为自己,也为我妈妈向你道歉。”
我看了周雯一眼,她的眼圈红红的,小脸一如既往的苍白。
我移开视线:“好,我听见了,你可以走了。”
周雯没走,还在一旁盯着我,她或许是在等待我的一句没关系,但她是等不到了。
薛时绾的信被弄脏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去不掉墨迹,我永远无法恢复被弄脏的信,所以我也永远不会原谅周雯。
“我爸爸给我办了转学,我马上要去国际学校上学了,”周雯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季瑛,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音节:“嗯。”
“你之前到底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自动铅笔在我的指尖烦躁的转来转去,视线内的物理题目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字符,心里烦得很。
“因为你某些地方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喜欢打扮,一样的开朗爱笑,喜欢聊明星和八卦……我对你好,希望她身边也有人能照顾她,对她好。”
带着对薛时绾的思念去对周雯好,这个原因带着些见不得光的自私与龌龊,所以我一直没有对周雯直说,她似乎也没想到会从我嘴里听到这样的回答,直愣愣的看着我。
“那,那你的那个朋友,她……”
“她就是每个月给我寄信的人,”我看着周雯:“你和你妈眼中的‘情书’,全都是她不远千里写给我的思念。”
周雯走了,她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我正好去传达室拿薛时绾新到的信,校门口停着的黑色奔驰车上走下来穿戴齐整的周妈妈。
她也看见了我,踩着高跟鞋朝我走过来,皱着眉头看了我很久,才像是纡尊降贵般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拿着吧,就当是我们雯雯帮助贫困同学,破财消灾了,”周妈妈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傲慢,她看见我的手里拿着薛时绾的信,嗤笑一声:“花钱买个手机,二十一世纪了还靠写信交流,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信封,从里面掏出一沓钞票来,我站在校门口数了数,正正好好三十张,足够买两台新款手机。
我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手指捻过一张张崭新的钞票,再抬头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周妈妈。
周妈妈摆弄着手上的美甲,言语间都是施舍的高贵感:“你们这种穷出身的女孩,也就是面子上装的有骨气,真见到钱了,都是一样的嘴脸……”
周妈妈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把那沓钞票连带着信封直接甩到了她的脸上,毫不留情的说:“不用了,我很喜欢写信,这些钱你还是留着自己消受吧。”
红色的钞票从信封里掉出来,被兰越萧瑟的秋风吹散满地,周妈妈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大叫,弯下腰一张一张的追着捡起沾了泥土的钞票,我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如果不是手边没有相机,我真想把这一幕都拍下来。
写给薛时绾的回信中,我把这一幕单独挑出来评价。
【周雯妈妈张嘴闭嘴就是她身上的衣服多值钱,觉得我比她穷就更卑微,可我没有为三千块屈服,最终真正弯下腰狼狈捡钱的人反而是她。】
第13章 姥姥,妈妈,我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妈妈拿到了驾照,我们一起去市里的4s店选了一辆银色的丰田轿车。
车开进家属院停在楼下,正好碰上买菜回来的薛阿姨。
“嚯,这下小瑛以后上学方便多了。”
薛阿姨和妈妈聊着天上楼,我则打开信箱,从里面摸出薛时绾寄来的信。
兰越的冬天没有雪,只是寒风裹挟着冷意,从衣服的缝隙悄悄渗透进来,家属院里的树木早就成了光杆司令,树叶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冷风中发抖。
我跑进屋里,摘下围巾,狠狠搓了搓被冻的僵硬的脸颊,眼镜很快被屋内的暖意糊上一层水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我在纸巾擦眼镜,妈妈在厨房里面忙活,薛阿姨洗了盘水果端出来。
“谢谢薛姨,”我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笑着问:“今年时韵姐打电话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时韵就是薛时绾的姐姐,比我们大很多,一直在北京读书,听说还是硕博连读,是个高材生。
薛阿姨细心的帮我扒好橘子递到手边:“还没呢,估计要过年前两天才回来,她打电话总说忙着做实验,导师安排的任务多的干不完……不过我想着,忙点也是好事,她学校里的事我不懂,也帮不上忙,就不对人家指手画脚了。”
在厨房的妈妈笑着说:“时韵学的是高精尖专业,将来是要进研究院造火箭的,这孩子争气,晴姐你就等着享福吧!”
听见这话,薛阿姨因为长期劳累而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脸上,才显现出一丝由衷地欣慰,两个女儿过得好,对她来讲是比针灸中药更好用一百倍的灵丹妙药。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妈妈,如果我将来也去北京上学,像时韵姐一样当科学家,她会支持我吗?
“只要你自己喜欢,不管选什么妈都支持你。”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做父母是件操心事,子女不争气要操心,太争气也要操心,像时韵那样,如果毕业以后真的进了保密单位,说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工作永远放在第一位,一年到头可能也回不了一次家。”
“再说句不好听的,你薛阿姨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哪天要是倒下了,时韵能不能赶回来见上一面都不一定。”
我想到地下商场的老板和我说薛阿姨身体不好,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青菜,却无论如何也送不进嘴里。
“那,”我哽咽了一下:“那薛阿姨为什么还要支持时韵姐一直在北京读下去?”
妈妈顿了一下,下一秒,一只手抚上我的后脑勺。
“因为这就是做父母的职责啊。”
“把一个小生命抚育成人,看着她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兴趣,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有了想要追求的前途,就像一只已经羽翼丰满,准备好展翅高飞的鹰,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用尽全力再托举一把,尽量把你们送到更高的天空中,希望你们能看到比我们当年更美好的风景。”
“妈,”我搅动着碗里的白粥,声音发颤:“我要上最好的大学,念最热门的专业,然后挣很多很多的钱。”
我的这番话如果在别人面前说出来,大概会觉得我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太市侩,太现实,张口闭口都是钱,毕竟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永远善良且贫穷,这两个词语似乎是捆绑在一起的固定搭配,而富有的女性角色往往是偏心的后妈或者善妒的王后。
可妈妈依旧是笑着:“好啊,那将来你的女儿就会有一个愿意为她拼尽全力的妈妈,她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
我没再说话,心里想着,我不想要什么女儿,我只是想让妈妈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
除夕那天,妈妈一早起床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我放纵自己睡到中午才起床,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准备去门口的柜子取每天的牛奶,正好碰上时韵姐提着行李箱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