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余穗安      更新:2025-10-18 15:24      字数:3155
  宋阿姨越热情,我就越忐忑,赶紧拉两下季瑛的袖子让她回消息,季瑛倒是给了我眼神让我不用担心,可直到车停在小区楼下,我悬着的心也没放下来。
  宋阿姨只有季瑛一个孩子,她能接受唯一的女儿喜欢同性吗?她会不会觉得是我把季瑛带坏了……她能接受我吗?
  各种担心在脑子里乱飘,一颗心七上八下,我就这样跟着季瑛提行李上了楼,又被宋阿姨安排了卧室,带着参观了家里。
  季瑛一年才回来一趟,晚餐的饭桌上格外丰盛,摆在最中间的是季瑛最喜欢的煎带鱼,她从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哪怕过了几十年也还没变。
  我挨着季瑛落座,正准备动筷,就看见宋阿姨再次站起来。
  “哎呦你看看,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宋阿姨跑进厨房,在我和季瑛疑惑的眼神中抱出一个坛子,一打开,泡菜专属的味道在屋里飘散开来。
  “小绾,季瑛和我说你要回来,我就想着给你做点爱吃的,这是在外面吃不到的,”宋阿姨从坛子里倒出一小碗泡菜,端到我面前,笑得慈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在宋阿姨热切期待的眼神中,我夹了根泡菜送进嘴里,爽脆的泡菜在嘴里咯吱作响,热泪瞬间充满了眼眶。
  我不想在过节的日子破坏气氛,努力憋着眼泪点点头。
  “好吃,特别好吃。”
  宋阿姨转身又去厨房拿东西,趁着这个空挡,季瑛帮我擦干眼泪,小声问我:“怎么了?怎么哭了?”
  季瑛一问,我的眼泪更止不住了:“这个泡菜和我妈当年腌的味道一摸一样……”
  我吃着熟悉的味道,五味杂陈的吃完一顿饭,饭后和季瑛一起洗碗,却被宋阿姨叫了出来。
  “小绾,来,洗碗的活让季瑛一个人干就行,”宋阿姨朝我招招手:“你来。”
  我跟着宋阿姨走进房间,看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泛黄的记事本,一看就有些年代了,她把记事本放在我手里。
  我翻开本子,看见熟悉的笔迹——那是妈妈的笔迹。
  本子上记录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菜谱,有家常菜,也有比较复杂的菜式,偶尔还有妈妈当年写下的日记,透过小小的一个本子,我好像再次触碰到了二十年前的妈妈。
  眼泪再也忍不住,彻底决堤,我捂着眼睛抽噎,生怕眼泪弄脏了本子。
  宋阿姨拍着我的后背,轻声说:“这是你妈妈当年留下来的,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交给你,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小绾,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宋阿姨的声音温柔:“你们的事情,季瑛都告诉我了。”
  我的抽泣因为震惊戛然而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季瑛是我的女儿,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不能决定她的人生。喜欢谁,想跟什么人谈恋爱,要和谁共度余生,都由她自己决定,我相信她,作为母亲尊重并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宋阿姨眼睛里也有了泪花,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带着笑:“人生路总要你们自己来走,阿姨相信你们,永远支持你们。”
  当天晚上,我和季瑛躺在一起,借着浑黄的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着妈妈留下的本子,颜色泛黄,纸张脆弱,但这对我而言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我和季瑛在兰越待了一周,甚至陪着她去一中看了看,在公告栏的优秀校友墙上找到她的照片。
  我的中学时光算不上多美好,高三的那段时间甚至是煎熬痛苦的回忆,但季瑛是衣锦还乡的优秀校友,我理应陪她一起回来。
  我们牵手散步在新建的操场上,一边看着公告栏,一边闲聊,季瑛忽然说:“其实我有件事没告诉你,我这几年挣钱了,就会定期给学校捐款,一部分资助家庭条件不好的学生,还有一部分,专门用来做校园霸凌预防措施的推广。”
  我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看着季瑛。
  她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这样捐钱到底有多大的作用,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只要能帮到哪怕一个学生,这钱花的就值。”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思绪万千,最后只说出来一句:“谢谢你,为当年十七岁的我,也为现在学校里的学生们。”
  我们从兰越离开的那天,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天空,宋阿姨一边往我们的行李里塞东西,一边担心着这么糟糕的天气,飞机还能不能顺利起飞。
  好在最终结果很幸运,我们的航班顺利起飞,落地首都后,我推着行李走出航站楼,迷茫又忐忑的在接机人群里寻找薛时韵的身影。
  关于姐姐,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八岁那年,妈妈刚去世的时候,环顾人群的那几秒里我想了很多。
  她胖了瘦了?黑了还是白了?有没有恋爱,有没有结婚?还是已经打定主意把工作当作自己人生的另一半?
  我以为我会找不到人,可当真的看见那个身影,两道视线掠过交汇的那一个瞬间,只需要一瞬间,我就立刻确定了。
  那就是薛时韵,就是我的姐姐。
  时隔多年再见到薛时韵,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问的事情太多,想说的话太多,反而说不出来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我说出了第一句话。
  “姐,这么多年,对不起……”
  回应我的是薛时韵的一个拥抱,她身材精瘦健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拥抱着我,几乎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我和季瑛在首都停留三天,季瑛带着我在大学牌匾前正式照了一张照片,找照相馆加急冲洗了出来,配了一个相框。
  “等回家了,和十年前那张摆在一起。”
  我被她逗笑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故作神秘的问她:“季瑛,我当年离开首都的时候其实从你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你能猜出来是什么吗?”
  我原本以为季瑛当年根本没发现,但季瑛只是想了一下,就回答:“你拿走了一张照片,是我和你的合照。”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发现的?我以为你当时根本没心思在意照片数量呢!”
  “开始是没发现,”季瑛也笑了:“但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很难熬,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把你的照片来来回回的看。”
  说着,季瑛凑过来,在我的唇角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轻声说:“我们不要再分开了,答应我,好吗?”
  我点点头,但还是想要开玩笑逗逗她:“那可不行,你太抠门了,菲奥娜他们都说你是抠门精,可我是个拜金鬼,咱们两个天生就是矛盾的。”
  拜金鬼和抠门精,薛时绾和季瑛。
  季瑛听了我的话,歪着头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直接吻上来:“嗯,我再找不出更般配的组合了。”
  【全文完】
  后记
  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我大一暑假参加三下乡项目,为了田野调查数据,住在祖国大西北某个连高清卫星图都定位不到的小村子。
  我和小组成员花五天时间走访三个村子,为了收集到保质保量的数据,我们不能发问卷,只能蹲在村口路边抓住路过的老人闲聊——青壮劳动力基本全都进城或打工,只有零星几个孩子留在村子过暑假。
  相同的套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相同的问题问了一次又一次。
  西北的夏天像个大烤箱,阳光照在皮肤上针扎一样的疼,唯一的交通工具——脚底板在短短几天时间内磨出水泡,村里老人拗口的方言更是让我很多次以为自己不是个外地人,而是外国人。
  我们在第三个村庄调查的第二天,住在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宾馆。
  说是宾馆,其实就是挂了个宾馆招牌的民宿,村民自建房的三楼隔出来给我们这些“学生娃”做暂时的落脚地,每晚五十块钱,我住在唯一一个单人间,所以还要多交三十块钱。
  宾馆的一楼还兼职盲人按摩,当天晚上我腰疼的几乎没知觉,斥巨资六十块钱体验了两个小时的按摩服务。
  给我做按摩的盲人师傅也是宾馆老板,他还有个孙女,当时刚参加完中考,经常坐在一楼的小院子里看书。
  两个小时的按摩让我的骨头暂时活了过来,我坐在一楼吹空调,发呆的时候正好和那个小姑娘的视线撞上。
  我是个社交废物,尴尬的笑一下就想溜,但小姑娘突然开口问我上的大学叫什么名字。
  我局促的像个过年被亲戚盘问成绩的小孩,说出了大学名字。
  我的大学不是985,也不是211,甚至都不是双一流,只是一个出了省知名度就几乎为零的普通双非一本,这样的学校明显并不是可以经常骄傲挂在嘴边的。
  我没指望小姑娘认识我的大学,毕竟它在省内的知名度也差强人意。
  但小姑娘却说她听说过,我们学校的建筑学很厉害,还问我是不是建筑专业的学生。
  我继续尴尬的笑,说不是,我学城市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