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在了何璟的肩膀上，再没了动静，只是两只胳膊还死死的圈着。
  晚风掠过远处枯黄的芦苇，发出细碎的声响。何璟裹紧怀里的人，眷恋的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呼吸和温热体温。
  第76章
  在回家之前，何璟的心里始终都还有希望。
  然而这份期盼，在她踏进家门后不久，便被彻底粉碎了。
  两个人回到江知家上了二楼，房间里舒适的温度让人清醒了几分，但困意也更汹涌。
  何璟让她先睡，醒来之后再洗漱，江知却执意要挣扎着去洗澡，在床上扑腾个不停。
  拗不过她，何璟便调了一杯蜂蜜柚子水哄她喝下后才放了人。
  何璟拿上睡衣，准备和她一起洗，走出卧室却发现画室门底缝里露出光，打开门里面还亮着灯，大概是江知出门前忘记关了。
  何璟走进去关灯，却被桌子上摊开的一本册子攫住了目光，灯光下左边的一页纸像是闪着光，让她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查看。
  那是一张珠光纸，有淡淡的紫色的光泽，上面并没有内容，是一张划分前后内容的隔页。
  何璟拿起书，手指摸到封面，是极富质感的硬壳纸板，整本书采用精致的锁线装，书脊裸露在外，整体大小适中很适合拿起来翻阅，每一张纸的克重也是刚刚好。
  然而比起这些，何璟翻了两页就意识到，这是江知的作品集。
  上面的内容排版干净利落，每一幅作品、每一段说明都布局得恰到好处，策划的经验让何璟一眼就知道设计师在这上面花了多少心思，这个设计师就是江知。
  何璟不知道原来这本作品集已经完成了，一时愣在原地，一种巨大的空洞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所以……下一步是什么？是已经投递了吗？是已经收到回复了吗？是该走了吗？
  她恍惚地合上书册。
  然而，这让一直被它压在下方的一份文件也无遮掩的暴露出来。房屋买卖合同几个字样清晰的印在封面上。
  毫无心理准备，何璟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
  原来不是“打算”，不是“可能”，而是“已经”。
  一瞬间，被压抑了许久的不安争先恐后的涌上来，何璟的手脚再次变得冰凉。
  -
  江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一身轻盈，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看到画室的门敞着，走上前就看到了枯坐在桌前的何璟。
  “你还不睡吗？”
  何璟缓慢地转过头，眼底一片冷寂：“睡？我要怎么睡着？”
  江知察觉她情绪不对，下意识走近几步：“怎么了？”
  何璟猛地抬手，像挡开什么似的止住她：“别过来。”她声音发哑，压抑了几个月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江知，你究竟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江知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作品集，心头一紧，以为她只是气自己没坦白申请的事，急着解释：“我，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等到...”
  “等到什么？”何璟冷笑打断，“等到你行李都打包好的时候？还是你希望我追到机场的时候再通知我？”
  “华姨走的时候都告诉我了，她和你说的是无论你是否留在一河，她都支持，但她之所以告诉我其实是想让我劝你留下的，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让你自己做决定。”
  “但是我等了三个月，江知，三个月，你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一句都不和我商量！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知道你很有可能会选择离开，可我没想到你连房子都悄无声息处理好了，却还是对我只字不提。”
  “你在说什么？不是这样……”江知急得去拉她手腕，却被躲开了。
  “我们分手吧。”何璟的声音冰冷，“这三个月我一直都有些忐忑，既然你开不了口，那就让我来说，我们从今天分开吧。反正再过不了几天你在学校的工作也要结束了，我们，本来也就该结束了，不差这几天。”
  江知彻底僵住，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什么叫做我们本来就该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结束了？！”
  “从你决定走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何璟猛地提高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刀尖捅出，“你选的很对。我很支持你去留学，如果是我面临这样的处境，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途。说到底我们也不过只相处了一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知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她控制不住，虽然已经知道何璟是误会了，但依然被她的话戳透了心窝。
  江知从没有想过要遵循朱黎华给她的既定路线，她始终觉得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即便不能两全也至少应该是个折中的法子，她找到了，她也在为之努力着。
  但没有想到是，在何璟的眼中，她竟然成了一个随时准备抽身而退的背叛者。
  更让她心如刀割的是何璟那句——“如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前途...一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璟把她们的一年说的那样轻飘飘，就像是随时准备遗忘。原来，在何璟的心里，她对这段感情的珍视，竟然如此不值一提，而她江知才是那个真正随时都可以被舍弃的人。
  “这一年对你来说就只是没什么大不了，是吗？”江知笑了：“我猜一年的恋爱，哦不，我们只有半年，半年的恋爱应该不是你谈过最长的，也不是最短的吧，那我们还真是有够普通的。确实，忘了也不可惜。”
  江知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难受的要死。
  何璟也攥紧手心，江知猜的没错，但没有哪一次会让她像现在这样难过。
  江知抹了把泪：“是，我就是要走！但不是要出国。我从来没想要按照我妈给的路走，我只想按照我的方式生活，原本这个生活里是有你的。”
  “这本作品集不是为了申请国外的学校，而是为了申请北江的一个培养计划，我已经提交了包括作品集在内的所有初选材料，通过后会先参加笔试。我学英语是为了它的全英面试做准备。这件事除了姜源会给一些指导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我不想太有压力，也没有多少把握。我本来想至少通过初选过后再告诉你的，选在北江也是因为我不想我们离的太远。”
  “至于这个房子，”江知把合同抽出来，翻到空着的签名页，“这是杨阳联系的一个买家寄过来的，他一直想买这个房子最近也一直在和我发消息，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压根没想过卖这个房子，更没打算在合同上签字。”
  江知泪眼模糊：“何璟，你说我不和你商量，那你自己想了那么多为什么没想过问问我？还是你觉得无论我去哪，只要不在一河，我们就结束了？”
  她一步步逼近，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何璟：“你不愿意离开一河，不代表我就不能离开，至少我还想着怎么能离你近一点、怎么能兼顾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你呢，你想过吗？还是你早就做好了随时放手的准备？”
  何璟低下头，泪水终于砸落在地。事已至此，她清楚自己误会了江知，可是，裂痕已经撕开了。
  江知说的对，她认定了她要离开，无论她去哪，她都无法接受。
  她很清楚，距离和时间对感情的消磨有多么残忍，知道时间和环境会如何悄然改变一个人。她曾经也作过挥刀的人，如今却也害怕成为被留下的人。她不相信异地，更不知道自己能爱多深多久。
  “对不起…是我不对...”她声音沙哑，“可是江知，这…改变不了结果。”
  她抬起头，眼里是一片近乎残忍的清醒：“你走，我们就会结束。”
  “我不相信距离，也不相信时间，未来的变数太大了。在一河这个小地方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光明正大，但你大可在北江谈一段更好更自由的恋爱，找一个...比我更会爱的人......就这样吧。”
  说完，她转身走向外面。
  江知僵立在原地，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哭喊，只是怔怔地望着何璟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视野。
  外面的风掠过光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江知只觉得那些风都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吹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第77章
  天气阴沉，削弱了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恍惚中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昏是晨。
  外面下着细密的小雨，像是带着墨水滴入人间，缓慢的扩散、沉淀，最终把万物都浸在灰蒙蒙的调子里。
  “江老师，江老师？”
  江知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是在唤自己，匆匆抬起眼，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怔忡，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对方朝教室后排努了努嘴，压低声音提示她：“江老师，最后十分钟了，快结束了，准备收卷吧。”
  时间过得可真快，江知收敛了情绪道：“好的。”
  低年级要放寒假了，江知在学校的工作也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