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
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6 字数:3229
温无缺不得不承认,她是真有毛病了。
温无缺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了车,循着记忆磨磨蹭蹭地走进逼仄的电梯里,木然地等着熟悉的楼层按钮灯灭的那刻。她在车里对着后视镜子照过了,很清楚自己现在看起来有点精神萎靡,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容鸢不会问。
她出了电梯,站在电梯间里,长出了一口气,才一鼓作气快步走向阔别月余的家门。
容鸢的家门很好认,和这层少数的其他几户邻居不同,容鸢家门口干净得像里头没住人,入户门上既没有春联也没有什么代表信阳的贴画、挂饰,门前没有地毯,门边也没有鞋架,或是图方便懒得收进屋里的拖鞋。温无缺站在这光秃秃的门口,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将拇指指腹按上了门锁上的采集器。门顺利开了,容鸢没有删掉她的指纹。
快到国庆假期了,金明池的官方公众号上很早就宣布了这2日连着国庆假期里的头3天,会连着店休5日。温无缺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不爱交际的容鸢肯定在家。虽说是这么想的,打开家门就和人撞了个正着,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容鸢随意伸着腿,面向家门坐在十四的围栏前,任凭围栏的门开着,身边的十四正绕着她转圈,发出焦急地呜咽声。听到开门的声音,容鸢只抬眼看了她一下,便又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没有看十四。
相较于容鸢,十四对她的突然闯入表现出了更大的热情。十四拖着背上的牵引绳,嘴里发着欢快的叫唤,冲着温无缺跑了过来。温无缺迅速关上门,半蹲下来接住了热情的比格犬。温无缺一面抚摸着十四的脑袋,一面解掉了十四穿戴的胸背上还扣着的牵引绳,颦起了眉头。
容鸢不会在遛完狗后不解牵引绳的。
十四跑回了容鸢身边,又重复起了温无缺进门之前它就在做的事:转圈和呜咽。就是多了个时不时回头看温无缺的动作。温无缺视力好得很,在比格犬的明示下,她很难忽视这明晃晃的异常。
容鸢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有点凌乱,像是起床后就没打理过,更糟糕的是她的一双眼睛,眼白泛着吓人的血丝,眼睑浮肿,眼底空洞得让温无缺心悸。除此以外,容鸢露出的右肩锁骨下方,不知道为何有一大片泛红的淤痕。
温无缺本来想问容鸢为什么卖她东西,现在却问不出口了。
温无缺轻手轻脚地靠了上去,在容鸢跟前半跪下来。凑近了看,容鸢眼角果然有干涸的水渍。容鸢刚哭过,不过温无缺很肯定,这不是因为她。如果是,容鸢不会让她跨进门内。但是,一个为了别的事情落泪、失神的容鸢,反而让温无缺手足无措。
她们曾经互相回避的默契太过成功了,以至于她此刻清楚地直面着容鸢的痛苦,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温无缺瞥了一眼旁边的幼犬,又将视线落回容鸢的右侧锁骨。容鸢穿着背心的缘故,双肩到锁骨都袒露了大半,白皙的肌肤上只有这一处有一片不规则的鲜红,仔细观察之下能看出那痕迹是由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聚集而成的,血点之上又有交错的划痕结着薄薄的痂。温无缺尝试着伸手想要触摸和进一步检查这处诡异的红,容鸢绞在身前的双手却突然松开,径自抬起挥开了温无缺的手。容鸢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覆在那片不规则的血红上。
温无缺看清容鸢左手五指的指甲缝里都夹着褐色的血丝时,容鸢左手的指尖已经又开始在那片血点上反复抓挠出淡淡的划痕。伴随着指尖狠狠擦抓伤口的动作,容鸢慢慢吞咽着空气,再急促地突出,胸口不规则地起伏着。
第48章
十四的呜咽变成明确宠着她高声吠叫,容鸢才发现幼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自己的怀抱,并一直重复着打转、下蹲再站起来继续打转的过程。很显然,十四很想上厕所,但当着容鸢的面又不敢在室内排泄。
容鸢不知大十四这样已经多久了,慌忙抬头看向床头上方的墙面,光秃秃的墙壁提醒她前两天就已经把挂钟取下来的事实。容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拖着发麻的腿走回床头,从充电线上拔下自己的手机,亮屏确认了眼时间。
她用力眨着眼睛,试图摆脱有什么东西卡进眼眶里的干痒胀痛的感觉,好让自己看清屏幕,结果反而让前庭的酸胀感更突出了。
现在是早上8点10分了,离她平时带十四下楼的时间晚了2个多小时。幼犬的行为显示,它显然是憋坏了,努力对抗着自己的本能。而容鸢刚才竟对此视而不见。
容鸢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取了围栏边挂着的胸背和牵引绳给十四套上,摩挲着十四脖子上挂着的金狗牌,认真说:“对不起啊,现在就带你下楼。”
十四听懂了,呜呜叫着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容鸢带好了十四散步用的东西,打开家门,对李守节已经离去这个事实感到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李守节什么时候走的,又是怎么走的,但是既然没有邻居来敲她门,也没有警察或者物业保安来警告她扰民,那李守节的行为应该还没给她惹上不必要的社交麻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现在的容鸢没把握能够和理性人争论。
。这个地方显然是不能再住了,容鸢抱着十四坐电梯下楼,思考着是老老实实求助寒香寻,还是自己另外找中介租房。寒香寻无疑是可靠的,可求助于寒香寻,就意味着她得和盘托出关于李守节的事。容鸢现在判断不出这样是否是最优解,她只能尝试像寒香寻教她的那样,将这个问题先搁置在思想的“后台”。
容鸢从下了楼就开始,思绪就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后悔包围着。
早上8点多的小区里,人实在太多了,比她平时带十四下楼的任何一个时间点都多。
国庆假期还没到,今天不该是节前的工作日吗,这么多人和她一样没有在从事理论上朝九晚六的办公室工作吗?
为什么一路带着十四去平时固定去的那片草地的路上,除了看起来像刚退休年纪的老头拦下她询问十四有没有狗证,还有年轻男女看到十四,吓得哇哇大叫?而且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孩子跑过来要摸十四的头,学校不用上课吗?
十四显然也没适应这么多人,焦躁地绕着容鸢的腿打转,要不是牵引绳不长,它已经把容鸢绊倒了。
虽然不想让十四养成坏习惯,容鸢还是弯腰把幼犬抱起,快步走向了十四平时固定上厕所的草地,督促十四排便。十四早就憋得不行了,绕着熟悉的点位转了三圈就蹲下开始了。
十四蹲着上厕所的时候,有路过的青年神情不善地掏出手机,对着十四和容鸢拍照。容鸢皱着眉头瞪了过去,终究什么都没说。容鸢等十四完事了,在那些从路边投来的不友好的目光里默默收拾了十四的排泄物,才重新抱起幼犬,快步回了家。
十四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今天没有在草地上多玩一会儿,进了家门不等容鸢给它擦干净爪子,就拖着牵引绳跑远了。容鸢关好了门,想叫一下十四,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走到围栏边缓缓坐下,开始拍打起自己的心口。
太吵了。她刚关上门那会儿,还听得见十四的爪子和地板摩擦产生的声音,现在却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像混乱的鼓点一样躁动不停的心跳声,这声音愈演愈烈,她耳中现在除了仿佛蒙上一层幕布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她听不见十四了。容鸢僵坐在原地,拍打胸口的动作逐渐迟缓,最终改为了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料。
容鸢感觉身体愈发不听自己的使唤,头脑却愈发清明。她并不惊慌,她知道自己身上正发生什么。她开始附在自己耳边,隔着嘈杂的噪声,按着舒缓的频率指示自己调整呼吸。
曾经在那间总是飘着花茶香气的诊疗室里,那个上了年纪、目光睿智而温柔的医师,就是这么握着容鸢的手,教她怎么在这些时刻,拿回对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容鸢没有去数自己的呼吸,只是努力克服着气管被向内挤压的痛苦,用力吞咽着空气,尝试让氧气进到自己的肺部。她本该能够控制住自己尽量延长吐息的时间,却一次又一次在无力地泄气。
她命令自己一直尝试下去,直到海风的气息灌满了她干涸的肺部。
“能听到我说话吗?”温无缺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半跪在她身前,只朝她伸出手,说,“别坐地上了,我扶你。”
容鸢毫不犹豫地反手握住自己面前的这只手,与对方贴合的掌心切实感受到的是她熟悉的手心纹路和指尖的厚茧————温无缺真的在,不是她的错觉。
容鸢明白刚才仿佛要窒息的感觉仅仅是一种错觉,但温无缺的轮廓清晰地撞进她眼里时,她忍不住又深吸了几口气,让温无缺的香水味充盈在她鼻腔里,驱散了方才淤积在胸腔里的不快。她任由温无缺帮她站起来,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