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作者:
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6 字数:3207
孩子晚上搂着容鸢说心里话,坦诚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
她隐约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选,反正都会过得不错,不仅是寒香寻和温无缺,她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叔叔,都愿意,也都有能力为她安排。
连周蔷都说过,寒江寻最次也可以去醉花阴当酒保,有自己一口饭吃,她就饿不死。被寒香寻掂起叶子牌当飞镖靶子扎。
寒香寻可一直记得,周蔷店里那个白茸,骗女儿喝了一大碗混酒的事。哪怕后来她每次去醉花阴,只要是白茸当值,都对她一脸谄媚,鞍前马后,她也没给对方好脸。
容鸢听了寒江寻的烦恼,问她对留学究竟怎么看。
孩子讲了这些天的见闻,然后反问容鸢身为一个abc,对这事又是什么看法。
容鸢知道很多留学中介为了招揽学生,都有设计这种为期不长的,针对较为富裕家庭的,私人订制校园体验行程。
在容鸢这种生长于国外,又回国内工作过的人看来,这样的体验不足以体现本质问题————比如教育体系,和文化观念上的差异————孩子就算短期体验过后觉得愉快,决定将来出国留学,实际入学了,也会发现这和体验到的完全不一样。
旅游体验时,你是客人。正式入学后,你不仅是她们的同学,还是潜在的竞争者。当你试图加入当地,你就会成为一个“外乡人”。
移民国家的本地人,对外乡人的接受度高,不代表他们真温和有礼的。
正面的恶意不可怕,寒江寻和赵赵一起,勇于对抗学校的压力,帮助吴艳的时候,已经证明了她这方面的韧性。
但隐藏的呢?
她很快会发现,这和她长大的地方不一样,她需要去辨别每个人话语背后的意思,甄别出那些不怀好意的挖苦与讽刺,在遇到他人持续而隐秘的针对时,要试图从更公平的渠道去反击,还要确保自己反击的时候,不会被倒打一耙。
这一切甚至不会源于一个,清晰有目的的动机,可能仅仅因为她是外乡人。
本地的外国人会不忿她的肤色;已经站稳脚跟的同胞,会警惕她;哪怕是平时与她一样受到压迫的少数族裔,都可能对她散发恶意。
明晃晃的歧视对比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
寒江寻被寒香寻养得,性格极好,热情大方,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小明星。于她而言,与人相处本来不应该是如此有负担的事。
寒江寻肯定不至于没有朋友,但新的友谊是否足以抵消潜藏的敌意呢?
容鸢明白,寒江寻从一个短期的校园体验里,不会发现这件事,带她参观的寒香寻的老同学,作为一个已经融入当地的人,也很难察觉到青少年会有这方面的隐忧。
寒香寻想必是知道的,但她不会说出来,她既然答应了温无缺要给孩子自己选的机会,在孩子问之前,就不会主动说出这些情绪倾向负面的话。
寒江寻应该只是想到出国了,就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们,和她亲爱的妈妈分隔两地,加上本来也没有很坚定未来想做的事,产生了本能的抵触。
“嗯,小寻看了,但她说拿不准自己喜不喜欢。”容鸢回忆了一下春节那会儿,寒江寻抱着自己絮叨了半宿烦恼的样子,摇摇头,说,“寒姐意思说,横竖也是依你的建议,带她看过了,剩下就让她自己选,毕竟人生是她自己的。”
“呵,她能喜欢啥?她就知道姚药药。”温无缺白眼一翻,说,“那会儿她刚瘦下来,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吧,天不收家那丫头没见过这样的,可稀罕她了,她当人家好朋友,她把谁都当好朋友。等她发现人家不单是好朋友了,人家脑子好,回过味儿来了,只把她当妹妹了。晚了哟。”
容鸢被牛奶呛到了。
温无缺很顺手就扯了张纸巾,直接捂了过来,示意容鸢可以在自己手上擤鼻涕,容鸢抢下纸巾,婉拒了。
她别过脸,把呛到鼻子里的牛奶擤出来,只感觉鼻腔里火辣辣地,将纸巾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忍不住瞪了温无缺一下。
温无缺老喜欢不打招呼,就语出惊人。
容鸢还真没看出来寒江寻对姚药药有这层心思,好感约莫是有一些,可淡得跟寒江寻对赵赵,好像也差不多啊。
那天不收和寒香寻在一起了,伦理上来说她们算继姐妹,法律允许吗?
哦不对,法律连两位妈妈的事都不允许。
容鸢一手撑在桌上,扶住自己的额角,将话题调回了被温无缺打岔之前。
“那先不管小寻的动机是什么,天姐说药药要考南边的医学院的。小寻,没办法跟去吧?”
容鸢记得姚药药成绩很好,小时候条件不好所以成长受限,她自己找到天不收改变了命运后,这些年刻苦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姚药药还喜欢跟朱鱼学中医理论,朱鱼的意见是比冯如之有慧根。
天不收听了,很得意地说,姚药药往北去,考全国最好的医学院8年直博都没问题,但说为了离“妈妈”近点,要往南考。
这话让在旁边帮几个姨姨端茶倒水的寒江寻一阵心虚,连朱鱼普通地喊她帮忙倒个瓜子皮,她都觉得有压力,拿桌面垃圾桶的手直抖,抖出一地瓜子皮。
“除非寒香寻能返老还童,替她考,俩人有6成相似,有机会混过去。不然我看很悬,换个学校都悬。”温无缺的评价务实到有些刺耳了。
“高考这么难啊?如之之前说她高一高二练体育,受伤了,高三才拼命读书。小寻努力一下也来得及吧?”容鸢蹙起额头。
“冯如之跟你约会的时候,想表现她天资聪颖,吹的吧?”温无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别听她瞎说,她受伤之前也没想练体育,从小就想继承她们老朱家衣钵,将来做老中医。我可听朱鱼说,她背着人能念书念到半夜4点,早上6点天不亮就出门上早自习。这努力方法,你别为难丫头,这人每天最多熬到半夜2点,到点准时晕过去。”
容鸢觉得温无缺有点犀利了。那话确实是冯如之当初追求她,约她吃火锅的时候,烫着毛肚侃侃而谈的,说多了还不小心把毛肚烫成了橡皮。
容鸢观察温无缺的表情,决定把话题再往回掰掰。
“小寻回去前,借口想和我一起睡,躺我旁边问一晚上这边的情况。听起来,她主要担心的还是,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好陌生的环境,不给寒姐添麻烦。”容鸢说,“她应该是有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的种种后果。”
“她如果真留学,寒香寻会愿意放手,让她试试的。就是那四个老宝贝有点麻烦,他们不喜欢丫头离太远,又怕反对会被丫头讨厌,还是会去做寒香寻的工作。”温无缺说完话,想着寒家老人的事心烦了,见她们都吃完了,便干脆站起来,收拾起了餐具。
温无缺和寒家母女认识的日子更长,容鸢怀疑,她提到的这个情况,以前不是没在其他事情上上演过。
上次她们在这边过节,刚好也是母女俩头回一起过春节正日,千杯不倒的寒香寻喝了点红酒,竟然有点微醺。
晚上的时候,寒江寻还是带着十四去院子里玩雪,她就和容鸢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第一次详细说起了寒江寻的事。
寒香寻与她的表姐,长相相似,年龄相近,加上各自的母亲是亲姐妹,感情很好。好到后面姐姐和江晏的哥哥结婚,生了个女儿,还要给孩子取了单名“寻”字。
寒香寻一直都是江寻最喜欢的小姨,她爸妈没空的时候,一直很忙碌的医生小姨总会想办法接手照顾她。
正因着这么好,表姐30岁的时候,由于一次体检情况不大理想,一时感性,就去公证了遗嘱,以后自己若遭遇不测,要把自己婚前的财产留给妹妹寒香寻,并请她当江寻的监护人。
在寒香寻的姨姨和姨夫看来,自家女儿这是焦虑过度了。而亲家的江家父母,更是觉得这个儿媳妇有点毛病,钱不留给配偶无所谓,但哪有留给表妹而不是亲女儿的?
几年后,不幸确实发生了。姐姐和姐夫死于意外事故,江寻成为了孤儿。寒香寻成了法律上,江寻的监护人之一。
实际上,就算有姐姐的遗嘱,寒香寻这个监护人也是靠后的,排前的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当时也都才60岁上下,照顾一个6岁的小女孩到成年,从财力到精力上来说也都没问题。
“看着没问题,其实都是问题。”寒香寻说,“孩子就一个,加我和她叔叔,实际上有6个法定监护人,这情况总要有人退出,不然得闹上法庭去裁决的。”
“你有想过,争取来的结果是这样吗?”容鸢当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硬着头皮直话直说了。她知道寒香寻能理解她。
江寻本来会有6个法定监护人,最后只剩寒香寻和江晏,而且衣食住行都是寒香寻在操心。可逢年过节,寒江寻总要回去,不能陪寒香寻过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