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作者: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6      字数:3207
  寒江寻这点还是能明白的,她想了想,说要跟妈妈通个电话,就往阳台去了。
  “我估计寒香寻等等会火急火燎来接她,可算劝好了。”温无缺靠在沙发上,继续跟容鸢闲聊。
  容鸢那边还是一大早,人在厨房里,听了温无缺的话,便说:“你教她面对‘愤怒背后的愤怒’了,她愿意承认真实的心情,接下来就交给寒姐吧。辛苦了。”
  “能劝好就不辛苦。”温无缺揉着眉心,疲惫地对屏幕里的人说,“太不省心了,我们以后可不能要孩子。”
  “你不要十四了吗?”容鸢顺着她的话,难得开起了玩笑。
  “那要的,等我族谱单开一页,我要把她写上去,李十四可是我老温家嫡长女。”温无缺故作严肃。
  “那我呢,盈盈姐?”简短打完电话,回到房里的寒江寻听见了,忙问。
  温无缺觉得自己头皮又硬了,不过这次是别的原因。
  这孩子,怎么跟狗吃醋?
  第91章
  容鸢顶着倦意,拖着随身行李走出到达大厅一层的出口处,视线在接机人潮里来回逡巡三遍,才锁定到一张五官神态极其熟悉的脸。
  江晏果真如寒香寻事先预告的那样,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站在接机大军的边缘,面无表情地等她出来。
  江晏那张精悍的脸,和20多个小时前,最后定格在容鸢脑海中的,糊了满脸鼻涕眼泪的寒江寻的面容,重叠了一瞬便又迅速剥离。
  容鸢不禁感慨,遗传真的是很神奇的事,寒江寻脸上兼具她亲生父母双方的面部特征,和她的叔叔及养母因血缘关系,又各有相似。
  只不过和表情丰富的寒江寻不同,她这个叔叔一向性格内敛,乍一见面还容易给人冷漠的印象,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神态随和,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比如容鸢的航班,实际在中转点延误了不短的时间,需要请假来接机的人,尽管跟她不熟,却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容鸢僵硬地朝对方挥挥手,后者马上放下姓名牌,主动迎了上来。
  “车停那边,跟我来。”江晏很自觉地接手她的行李,带着她往停车场走,边走边平淡地关心说,,“托运的行李还是没找到?”
  “没有,留了联系方式了,找到会寄给我。”容鸢解释,“转机耽误太多时间了,抱歉。”
  “常事,无妨,辛苦了。”江晏惜字如金。
  容鸢以前和江晏接触不多,少数几次接触都是寒江寻牵线的。对方加她微信,也是为防万一。属于她联系人列表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冒出来,发一句礼节性问候的存在。
  去年春天,容鸢为了寒江寻的安全,倒是主动联系江晏,让对方给自己出具了代理授权,她才有办法以监护人代理的身份,在学校里帮助差点被诬陷的寒江寻。
  除此以外,二人再也没有交集。所以她起飞前,寒香寻告诉她,接机的人是江晏,她还惊讶了一下,这一路颠簸了快30个小时,才想通其中的人情缘由。
  寒江寻出生的时候,江晏也就是个刚迈过成年门槛的大学新生,比现在的寒江寻也大不了几岁,是以他对孩子的心态与其说是叔叔,一直更像是大哥哥。
  这样的江晏在兄嫂不幸去世后,哪怕自己还在读研究生,却毅然担下了寒江寻的监护权,一心就想着等自己工作了,要代替死去的兄嫂照顾好这个孩子。
  后来江晏熬了多年,博士都毕业了,参与了工作,常年派驻外省,与寒江寻聚少离多,对孩子更是溺爱到家里的父母都有意见的程度。
  这样疼爱孩子的人,在孩子要出国留学前,反而突然变成了最严厉的长辈。
  这巨大的落差让孩子一时没适应过来,加上爷爷奶奶们不得要领,从旁插话,竟压力大到对叔叔都口不择言起来。
  哪怕后面寒江寻经母亲劝说,主动找叔叔和爷爷奶奶们道歉了,叔侄俩人的亲热劲也没修复回事情发生前。
  容鸢知道,尽管寒香寻愿意承担,照顾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最艰难的部分,但她也一直很用心经营并维系,寒江寻与其他近亲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世上,孩子不能只有她一位养母,孩子需要其他亲人的爱护和帮衬。
  寒香寻有意让叔侄俩多沟通,所以特意喊江晏来接机,让容鸢充当这个桥梁。
  果然,江晏能领受寒香寻的用意,车子一上路,便按捺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尽量平稳着语气,问:“小寻在那边,一切都适应吗?”
  “嗯,她一开始倒时差吃了点苦头,除此以外身体都好,就是开始抱怨外头的麦当劳、肯德基不好吃。”虽说早有准备,实际面对江晏的提问,容鸢不免需要搜肠刮肚一番,找找有用的信息,分享给对方,说,“还有她英语基础比较薄弱,一开始出去跟人说不上话,憋得难受。不过语言这东西很神奇的,小寻性格大方,每天出门去公园里找那些遛狗的人唠嗑,就用十四的事做话题,现在已经能进行基本沟通了。”
  “学校那边?”江晏明显听入迷了,忙又追问起来。
  “她开始申请的日期本来就晚了,正式的学校那边要等春季学期再入学了,这几个月先安排她上语校的短期课程,加强一下听说读写能力,我离开前她已经去上课了。”容鸢想到这里,轻笑了一声。
  江晏不能分神看后座,便问:“怎么了?”
  “她现在住在我家,我朋友租住在我房子里,帮忙照顾她。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和小寻处得很好。”容鸢先接着说完了下寒江寻的现况,才话锋一转,补充道,“就是啊,她偶尔听我们几个聊天,说羡慕我们英语这么流利,上周起突然就宣布我们在家都只能跟她说英语,如果她说中文我们就不要理她。”
  江晏沉默了片刻,说:“那她该憋死了。”
  “她现在,肢体语言进步挺大。她说这个方法,是叔叔教她的,还言之凿凿,笃定叔叔以前就是用这个方法学英语。”容鸢试探性地问道,“其实真的有用?”
  “没用。”江晏爽快地承认了,说,“骗她的。她小时候话太密了,我嫌吵。”
  “那她现在不记得这事了?”容鸢讶异,道。
  “她经常记得一半一半的。”江晏淡道。
  “那也挺适合她的性子的,只记得事情开心的一面。”容鸢意有所指,说,“她现在是这样,多半以后也会是这样。”
  容鸢不擅长伪装语气,只能直话直说,江晏一下就听懂了。
  “我倒是希望,她多记一点,她十七岁离家,还太小,遇到事情记牢点,以后才不会走错路。”江晏回答道。
  “那也得她自己去遇到。”容鸢记起温无缺对这件事的评价,便说,“遇得多了,她自然能学会怎么面对事情。”
  “这是寒姐的意见吗?”江晏问。
  “算是吧。”容鸢猜测,温无缺多半也是跟寒香寻学的,就说。
  “寒姐不认为,大人应该告诉孩子怎么走?”江晏看来对此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也不无道理,在旁人看来,寒香寻确实很像那种大包大揽的家长。事事都为寒江寻考虑周全的她,确实不像一个能放手到这个地步的母亲。
  “江先生,你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容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养父们告诉我怎么走是对的,他们告诉我这样为我定立目标,要求我,是为我好,怕失去我,所以我收起了叛逆,开始按他们的期望演戏。我仿佛在十多岁的年纪,一夜之间长大了。实际上我没有变得成熟,我只是会装了。”
  原本容鸢忌讳与人交浅言深,想到是为了寒江寻,她便坦然放下了顾虑。
  江晏确实惊异于容鸢会说这样的话,又是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以为你很成功。”
  “台前的我是这样的,台后的我并不是。”容鸢笑了笑,继续说,“现在它终于过去了,我能走到台前了。我花了天大的代价去学习它。而这一切,现在对小寻来说,还是免费的。她还可以去经历,去慢慢蜕变。你不用太早,让她知道终点有什么,叫她作弊告诉你怎么解决终点的压力。你得允许她,自己跑过去,跑不动了她可以走,走不动了她可以休息。她总会知道的。”
  其实这些话,也是容鸢现学现卖的,她按期望的计划停药后,又经历了两次复诊,最后一次面诊时,linda告诉她的。
  按linda的意思,由于容鸢的父亲们告诉了她:应该成为怎样的大人,怎么去成为。这使得容鸢在孩童时,就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可以套公式的,答案分明的数学题去解答。
  如她对江晏所说,她学会了装。
  她没有试过跌跌撞撞,自己去与创伤相处,而是学会用成年人的秩序和思维,去克服一切未知的变数。这样或许是奏效的,却注定无法持久,因为未曾得到正确面对的创伤,会越发膨胀,迟早有一天压垮她深信不疑的所有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