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作者:
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234
容鸢终于明白过来,出发前寒香寻那个表情的意思。
寒香寻的一连串运作,看似胆大到有些不靠谱,却取得了远超她想象的效果。
容鸢原本打算着,趁着正式返回后厨前,前厅的工作好交接,可以再休一个周末,她们仨再去户外度个假,见此情景也只能默默取消计划。
回归前的最后一周,容鸢忙着和各部门厨师长讨论菜品,抓紧机会积极请教还没离开的paul,确保菜单里的每道菜,从造型创艺,到味道口感都调整到万无一失,终于在12月第二周的周一,时隔一年多,再次以主厨身份迎来了忙碌的晚餐阶段。
考虑到容鸢的空窗期,也为了保证餐厅的服务质量,寒香寻对新套餐的预约进行了限量开放,每天8套。
容鸢事前确认名单的时候,留意了一下,一半是她没有印象的新客,可见她出国的这一年,paul确实超额完成了寒香寻的目标。
其中有一个名字叫“洛嫔”的预约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名字赶巧和她之前露营时遇到的那只赤狐的名字一样,都是中国上古神话里,洛水女神的别名。
容鸢脑海里浮现出魏姐母子和小狐狸的模样,犹疑了片刻,会不会有这么巧。不过这个猜测转瞬即逝,她并没有特意放在心上,毕竟双方只在露营时短暂相处了一下,都没有互留微信。
没想到实际到了这天,容鸢站在和餐厅一窗之隔的操作台前,看到的竟然是朱鱼淡定地在老宋的引导下入座,旁边跟着全身僵硬,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的冯如之。
容鸢是真没想到朱鱼会来的。
倒不是说朱鱼的条件会负担不起金明池的消费,而是比起自己,显然朱鱼和寒香寻交情更深,真的对分子料理感兴趣的话,早两年就会来了。
可实际上,寒香寻的朋友圈里,能接受她先锋的饮食理念的,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周蔷。
周蔷倒是当年金明池刚开业没两周,就兴冲冲带着醉花阴的业务骨干们来吃饭了,吃完了饭,还要评价寒香寻的离人泪兑苏打水过于抢钱。说归说,她后面还把天不收也硬拽来了一次,想看看后者吃了分子料理能不能提前开窍。
朱鱼则是往店里介绍过不少客人,自己就不来了。
容鸢想到朱鱼虽然不喜欢分子料理,但是特意在这天带着冯如之来给她捧场了,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整顿饭下来,母女俩的反应都很有趣。
和穿着墨绿色旗袍、酒红色毛绒大衣,表情始终淡然,用餐动作也优雅从容的母亲不同,冯如之显然不适应身上为了这天特意准备的小西装————衣服尺码有点小了————坐姿十分别扭。
除了衣服让她不太自在,从小抱着海碗,跟着冯夷吃大锅饭的人,对着金明池效仿西餐全餐模式,几口几口接力上菜的流程也是无所适从,尤其这些菜还都不是寻常的烹饪方式,酱汁是泡沫状,汤汁是晶球状。
冯如之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容鸢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在心疼今晚的饭钱。
因为有8桌主厨套餐,都需要容鸢亲自上菜、讲解的缘故,常常这桌刚吃完前菜,那桌也需要上主食了。她忙得脚不沾地,几次去给朱鱼母女上菜的时候,对着明显有话要说的冯如之,都只能抱歉地笑一下,没说上话。
她们这桌来得比较早的缘故,甜品都用完了以后,容鸢那边还有几桌才用餐过半的。
冯如之明显对餐厅的装潢有点发怵,看着全息屏上的农庄画面浑身不自在,吃完了甜品就先匆匆出门了。
朱鱼大概是还有话要和容鸢说,就原地坐着,问服务员要了一壶茶,喝着茶等。
容鸢时常无法把这样恬淡的朱鱼,和冯夷回忆往昔时候提起的,随便抡一条扫帚,就能将一条街的小混混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红袖女侠”,联系到一起。她甚至都没法想象现在的朱鱼,还会穿戴红色的袖套干活。
等到最后一桌顾客用餐结束,大部分的顾客陆续离场时,已经接近晚上10点30分。容鸢先跟后厨的同事们打了招呼,才先去了朱鱼那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朱姨,谢谢。”容鸢甫一坐下,便诚恳地说。
“嗨,谢什么谢,我就是带如之来见识下新东西的,老不来一次,也怪对不起香寻的。本来应该一家三口都来的,结果老冯那家伙死活不同意,说是他吃不得洋人的东西,我一说是中西融合料理,他更来劲了,烦得很,就不带他了。”朱鱼爽快地说。
容鸢想了想冯夷在博浪沙员工食堂掌勺多年大锅饭的豪迈个性,心中暗暗松口气。
冯如之吃不习惯的东西,叫冯夷来吃就更残忍了。
简单寒暄过后,容鸢又有些犯愁。她明白朱鱼会特意留下来,肯定不是单纯为了打招呼。就在她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带话题时,朱鱼给她俩各倒了一小杯茶,直接开口了。
“如之这孩子随她爸,嫌你们这儿太雅了,坐不住,我就让她先去楼下车里坐着玩手机了。”朱鱼笑了笑,说,“这孩子从小精力旺盛,性格好。她出生前我和老冯还担心这担心那,结果她生下来就有八斤二,哭起来那动静,老冯都要跪在婴儿床前喊‘救命’。不过我觉得她算是好带的,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您是说,爸爸以前会打越洋电话回来问你们育儿技巧的事?”容鸢回忆着冯夷跟她说过的往事,确认道。
“是啊,小李子经常不挑时候就打一个越洋电话回来,老冯骂他有女儿没人性。也多亏了那段时间,我提前好几年,就把当妈该学的事都预习好了。”朱鱼顿了顿,继续说,“我们都没想到,他有夫有女的,在国外也混得有头有脸,怎么突然就离婚回来了。他刚回来的时候,把守节带回家丢给他爸妈,就跟我们家赖着。”
这是石守信也不知道,所以没有办法告诉她的部分。容鸢不知不觉倾身向前,想要听到更多。
“他赖着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买房。他说他手头有一点钱,他如果回家,担心人人都会盯着他的口袋,要他‘弥补过错’,掏钱出来给他爸妈长脸。可他那会儿国籍上已经属于外国人,在国内一没工作二没根基的,法律上无法买房。所以,他让我做出名人,买了套房子。”
朱鱼用手势示意容鸢也喝口热茶,才接着说:“他这理由,其实没有两年,他国籍转回来,又在大学里任教开始做项目以后,就站不住脚了。老冯每次约他喝酒就问他,房子怎么还不转回去,他也不说。一直到几年前,他的代理律师找到我们,我才知道他打的主意。”
朱鱼说到这里,又低头抿了口茶,以掩饰语气中的伤感。
容鸢已经能推测出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他留了一份遗嘱,很早以前就立好并公证了,找他当时的同事做的见证人,这遗嘱就针对这份房产,说明了我帮他代持,他是实际所有人,如果他不幸过世,这房子就留给你。”朱鱼摆了摆手,说,“律师联系我们的时候,老冯可开心了。小李子以前喝酒的时候,没少开玩笑,说房子不要回去了,以后给如之当嫁妆。老冯觉得这人想女儿想疯了,自己女儿疼不到了,打如之的主意,也很怕如之知道自己有房,会不思进取,说小李子是来腐朽他宝贝女儿思想的。现在律师证明这房子根本是小李子想给你的,老冯可算松口气了,我也放心了。”
虽然心理已有准备,实际听朱鱼说出来,容鸢还是不免喉头一紧。
“就给如之吧。”容鸢叹口气,说,“爸爸在国外给我留过东西了,我不能再要了。”
李筠当年人是离婚回国了,但除了李守节,和一笔钱,什么都没有带走。他在国外奋斗多年留下的大部分资产,包括他个人持有的专利,都被他留在了原地。
这些遗产在李守节通知她们父女俩李筠自杀的消息后没两天,国外的律师已经带着遗嘱出现,帮容鸢办妥了继承手续。
容鸢在那时候知道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遗嘱是李筠办完离婚手续后马上就立好的;第二件,便是她的身世。
朱鱼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是他女儿,他不留给你,留给谁?我为情为义也不该贪这劳什子。你就是不要,想捐掉,也得从我这里拿走房子以后,自己想办法捐了。他是立了遗嘱,可我了解他,遗嘱只是为了避免我们夫妇有什么不测,上一个双保险罢了,他从头到尾,信的都是我和老冯。他从一开始让我们来买,就是打定主意,要给你的。你再这样子,会害我们死后,阴曹地府没脸见小李子。”
容鸢攥紧了手里的茶杯,白瓷杯身传递出的热度,让她手心沁出一层粘腻的薄汗。
容鸢放下茶杯,说:“可是爸爸已经给我留了很多了,我都不是他女儿。”
朱鱼闻言,果然皱起了眉头,说:“男人和男人怎么生孩子?我们老早就知道你是收养来的,收养怎么不算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