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作者:
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204
温无缺当然不会抱着十四逃跑,她想如果情况不对,她会让容鸢带着十四跑,自己负责吸引慕容延钊的注意力,往另一个方向逃命就对了。
容鸢在她面前,给养父留足了脸面,没有展开细说过,慕容延钊发病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温无缺有脑子,也有手有网会搜索,也长了张嘴,知道趁着贺新春的时候,委婉向李祚套话。绣金疗养医院里还不至于有精神失常的富豪,可得了认知症大脑衰退,导致行为失常,并时常殴打护工的富豪倒有几个,病因和慕容延钊不同,行为倒是大差不差。李祚手底下是有精通这方面的知识的医生,以及护理人员的。
温无缺理解,容鸢去见慕容延钊,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却不会假定这是安全的一步。
尤其在容鸢年初一给慕容延钊那边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护工表示可以过几天再说以后。
一路上,容鸢搂着十四坐在副驾驶,温无缺就如临大敌,绷紧了神经驾驶。
整间疗养院的环境都很幽静,虽不如温韬住的那种纯烧钱享受的疗养院,倒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主体建筑本身的风格都很柔和,和温无缺认知中的精神病院很不一样。
温无缺牵着容鸢,容鸢牵着十四,先去前台确认了慕容延钊今天可以见客,才进去的。
一路上,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温无缺倒是没有闻到什么很浓的体味或者别的异味,紧绷的肩膀有稍稍放下一些。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慕容延钊。
李守节忏悔的时候,温无缺就查过这个男人,慕容延钊手里有一些小有影响的项目,很容易查。
眼前的男人安静地坐在中庭的长椅上,被困在宽松到极其不合体的西装里,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厚棉服,很显然刚修剪过须发,乍一看只像一个儒雅又体面的普通老人。
那枯瘦的面容里,此刻甚至能看出一点,那些采访和网页里意气风发的学者,让人窥见一些他往日的风姿,
温无缺顿时明白了,容鸢为什么会更害怕看到这样的慕容延钊。
她感受到容鸢手心开始冒冷汗,平静地问:“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嗯。”容鸢犹豫了片刻,点头了。
她们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连好动的比格犬都配合她们的步伐,乖乖跟在脚边。
这路不长,可能都不用两分钟,她们就走完了。但为了走这两分钟路,当初从这里被朱鱼救走的人,花了五年时间。
慕容延钊今天情绪是不错,听到容鸢喊他,便兴奋地仰起脸来,甚至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他很高,哪怕被疾病折磨瘦了,又挺不直腰板,依然比容鸢高小半个头,一下便挡住了容鸢的视线。
容鸢猛地攥紧温无缺的手,还是停留在原地。
慕容延钊许是察觉到了,这样会给容鸢压力,又手足无措地坐回了长椅上,然后笨拙地拍了拍长椅空出的半边,讷讷地说:“阿鸢,你坐。”
“嗯。”容鸢松开了温无缺,又把十四的牵引绳交给温无缺,才慢慢上前,在他旁边坐下。
温无缺也没打算一直站旁边,她挑了张没人的长椅,用随身带的手帕擦干净椅子,才坐上去,并把十四抱到了另一边坐着,这样就确保不会有别的患者或者家属会过来抢椅子。
温无缺坐的地方离她们不远,足够听清楚她们的谈话。
她右手扣着十四的牵引绳,左胳膊勾着十四的身躯,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十四的前腿。十四今天乖得出奇,也没挣扎。
慕容延钊的护工也在不远处,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健壮但是面相温和的中年男子,正警惕地盯着这边的情况。
父女俩的对话,很是普通,像闲话家常,慕容延钊认真问了容鸢的近况,容鸢简单说了说在国内的生活。
久违地见到女儿,女儿看起来气色很好,而自己也干净体面,两个人又能普普通通地对话,女儿没有看到自己就吓得浑身僵硬,这一切似乎给这个老人带来很大的信心。
他状态看起来就像不曾得过病一样好。
他有注意到温无缺,期间几次不安地望向温无缺这边,终究忍住了,没问容鸢。
终于,在隐去了去年回这边治疗自己的创伤问题,又讲完了自己这几年在国内的生活,和结交的亲友后,容鸢主动说起:“阿爸,我见到守节了。”
听到缘分短浅的,曾经的养子的名字,慕容延钊有些激动,被他自己强压下来了。他稳了稳情绪,追问她:“守节,好吗?”
“嗯,很好,在爸爸好朋友的私人医院里当货运司机。”容鸢说,“我这次出来前,他有东西想给您。”像是担心慕容延钊的状态消化不了这么多事,不愿刺激慕容延钊,容鸢同样也隐去了自己和李守节之间,那几次不太愉快的见面经历。
容鸢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慕容延钊。
温无缺知道那里头是什么,这是李守节交给自己的,自己在容鸢知情的情况下,一直保管到了最近。
信封里,装满了李筠生前最后几年的生活照,其中还有和冯夷朱鱼她们的合影。同还活着却不似人形的前夫不同,李筠的人生,结束在了他还是照片里那事业有成的精英学者时。
慕容延钊沉默地翻看着信封里的那些照片,情绪不明。
容鸢就挺直脊背,在一旁静静地看他翻照片,甚至挪都没往后挪动分毫。
温无缺忍不住上身前倾,双脚牢牢踏住地面,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拉开容鸢的准备。
终于,慕容延钊看完了每一张照片,他将那叠照片塞回信封里,征征地看着容鸢,然后笑了。那笑容很温和,没有一丝病态。
伴随着上扬的嘴角,慕容延钊的眼泪终是一滴一滴,自不堪重负的眼眶里滑落,砸在了他手中的照片上。他瞬间神色慌张起来,笨手笨脚,急切地去用自己的手去擦照片上晕开的水渍。
护工忙拿着手帕上来,慕容延钊接过手帕,先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照片,才去擦自己的眼泪,并朝护工低声道谢。护工察觉到他还是清醒的,松了一口气,又退了回去。
慕容延钊用手帕还干燥的一角,先小心擦了擦自己的手,才伸手进衣襟里,从自己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张过塑过的照片,递给了容鸢。
容鸢用双手将照片捧过来。
温无缺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照片的,她只能听见慕容延钊语气里透着得意,问容鸢说:“我当初用电脑自己合成的,怎么样,阿爸很厉害吧?你爸爸他,当初还不承认自己老了是这样呢,结果和我拿软件算得一模一样。”
“嗯。”容鸢将照片递了回去,说,“守节知道您没见过老去的爸爸,担心您挂念,所以才给的照片。原来您早就见过了。”慕容延钊迅速接过照片,塞进信封里,讲整个信封宝贝似的,又塞回了自己的西装内袋里。
“就是见过了,我看我们白头偕老的样子,觉得也不丑,才答应跟他结婚的。就你八岁那年的事。”慕容延钊没有那么拘谨了,大着胆子开起了玩笑,说,“他也说,虽然照片看着丑了点,可瞅着我俩怪恩爱的,他就答应吧。不然他宁可起诉我,跟我打你的抚养权官司,也不跟我结婚。你说他那人,是不是讨厌得很。”
容鸢抿嘴笑笑,没有接话。
温无缺旁听着,突然怀疑慕容延钊是不是有啥特异功能。她们还什么都没说呢,慕容延钊自己,主动补上了容鸢最需要的那片“拼图”。
“阿鸢,你会不会怪阿爸?”慕容延钊又沮丧了起来,可怜巴巴地说,“是阿爸害你没有家的,是阿爸害你一直哭,没有办法见到他最后一面的。”
“没有,”容鸢马上坚定地,连着那条脏兮兮的手帕一起,握住慕容延钊的双手,说,“阿鸢不会怪阿爸,永远不会。爸爸和守节离开,不是阿爸的错。一家人过日子,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他说国内的风向变了,他可以回去了,他说他亲人都老了,他要回去照顾他们。他想报效国家,想光宗耀祖,想做回李家的好儿子。我冲他发脾气,我问他有没有想过,他一旦回了中国,我们这个家怎么办?”慕容延钊哽咽着复述道,“国内的法律不保护我们这样的家庭的,这样的异国家庭,行不通的,他说他不甘,他有理想,不是在祖国取得的成就,不管再高也没有用。我骂他,我质问他,理想难道能比我们的家重要吗?”
温无缺悄悄观察容鸢的表情,容鸢神色如常,仿佛这是早就猜到过的答案,现在不过是得到了证实。
“您说过什么,不重要,做决定的人,是阿爸。”容鸢冷静地安慰慕容延钊,说。
“可是其实,都是我自己胆小啊,我怕他回去以后,他家里人会让他结婚,这甚至都不会算是重婚。是我自己害怕,是我自己没信心,我本来可以不逼他离婚的。”慕容延钊摇了摇头,自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