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淮砚生      更新:2025-10-18 15:41      字数:3080
  “对呗,我们都死多少年了,死了就死了,还搞阳间忌讳那一套干嘛。”
  “你儿子年纪也不大啊,看着像二十出头的, 到底咋死的?”
  “琴妹子, 不是我说, 早死还好些, 一家人来底下团团圆圆的有啥不好, 你也别太敏感。”
  “是啊是啊, 死了就死了呗,大家都死了, 这有啥不能说的。”
  “短命难道还不让人说了?”
  “啧啧啧, 我儿子今年都八十了, 也没见他下来,还是瑞琴你有福气啊,这么早就能跟家人团圆。”
  几个阿姨你一言我一语的, 言辞间反倒成了她小题大做。
  周瑞琴把手里刚买的菠菜往旁边一扔,叉着腰开始骂骂咧咧:
  “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想团聚要福气是吧?明天你们儿子媳妇、徒子徒孙的全下来,全跟你们团聚, 五世同堂够不够?不够那就下来八世,都围着你们,围个团团圆圆,说我儿子短命?我呸。”
  “周瑞琴!想打架是吧!”
  “怎么的,怕你啊?”
  “什么玩意儿……”
  江向阳赶紧跑上前,“妈妈妈!”
  周瑞琴见来人,撸起一半的袖子遂又放了下来,冲那几人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菜袋子,牵着儿子转身就走。
  “妈,你也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没人替是不是,咱们开开心心的,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嗷。”
  江向阳过来的时候也听见了几耳朵,干架他倒是不怕,他怕的是自己走了,以后妈妈在小区里被人穿小鞋。
  还有一年,一年后就算他也要下来,但在这一年时间里,自己没办法随时随地给她撑腰,索性宽慰起人来,现在千万别气出个好歹。
  “阳阳我跟你说,刚刚那几个老鬼可气死我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看见那个没……”
  她指了指后面那个站起来,正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的短发大妈,
  “生前跟人家抢鸡蛋,插队,有个小姑娘让她好好排,她上去就骂人家不要脸,指着鼻子骂,嫌不过瘾还跑去路中间撒泼,结果被货车轧了的。”
  “还有那个……”她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之前要跟自己干仗的那个泼皮,“以前在阳间作,死作,当恶婆婆,折磨自家儿媳不说,还不准儿子说她一句不是,不然就爬阳台,要跳楼。”
  江向阳随她视线望去,那老太太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一身素装,气质也没有其他几人那么跋扈。
  周瑞琴继续说着:“你别看她现在这样,亏她以前还是干教师的,她儿媳进家第一天,她就让人家跪下,立规矩,说什么她们陈家家法严明,以后要敬她,要相夫教子,还逼着人家把好好的工作给辞了。
  “结果真辞了,她又嫌人家没收入来源,说儿媳是什么下不了金蛋的鸡,晦气。”
  “我呸。”周瑞琴说着说着,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她儿子更是个废的,居然就这么由着她欺负自己媳妇,还没出月子,就让她去给那死老太做饭。
  “真的,我要是她儿媳,我非一包老鼠药搅下去不可,死,全死,都给老娘陪葬。”
  江向阳连忙给人顺顺背,“那后来呢?她咋死的?”
  “自己作死的,她有天闹着让儿子离婚,不离就要跳楼,结果爬上窗户没坐稳,从二十楼掉下去了。”
  江向阳再度望去,破天荒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荒诞,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词,荒诞。
  原本以为这种事只存在于网络段子,没想到段子照见的,皆为现实。
  太荒诞了。
  周瑞琴缓了几口气,指着一个不停朝他们这边看来,时不时视线一对上,又立马扭头跟旁人叽里咕噜的老太,
  “还有那个,活着的时候跟人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只要经她嘴一说,白的全成黑的,听说还逼死了她们村里的好几个寡妇。
  “有个小丫头出门打工,三年没回家了,逢年过节就往父母卡里打些钱。她眼红,到处传人家在外面当小姐,陪酒,干见不得人的买卖,拿的钱脏。
  “现在死了,还在嚼,下来就被判官司拔舌头的。”
  “可她不是……还能说话吗?”
  “买的。”周瑞琴拉着儿子继续往前走,“她嘴里的,现在是狗舌头。”
  江向阳又回头望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或许,地域本无恶鬼,恶人死了,它们也就诞生了。
  ……
  1501。
  刚到家,江向阳一换好鞋,便冲里头喊了声:
  “外婆。”
  屋内,却传出了一道不带任何情感,曾无数次让他发怵的声音。
  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正在慢条斯理地翻着报纸,听到动静,才慢悠悠抬起头,睨了门口人一眼:
  “回来了。”
  江向阳本能一僵。
  “江卫东!你儿子回来了你不知道给个笑脸吗!”
  周瑞琴本来心里就不舒服,一见丈夫,更来气了,把钥匙一扔,“嘭”地一声:
  “一回家就耷拉个脸,耷给谁看!”
  江向阳梗着脖子喊了句“爸”,江卫东无声点点头,卷起报纸回屋去了。
  “活着的时候是个棺材脸,现在死了,还是个棺材脸。”周瑞琴把菜丢到桌子上,冲里屋嚷嚷,“回来坐半天了,不知道煮饭的吗!”
  “我来我来妈,我来。”江向阳迅速把保温桶放下,连忙掐住大战苗头。
  以前他爸出门跑车,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都是常态,全靠妈妈一个人操持家务,江向阳也会跟着分担,但架不住琴姐心里有气,一见丈夫,那就忍不住想吵架。
  江向阳小时候不理解,不懂为什么父母一见面就要吵,但后来慢慢大了,他也懂了。
  其实妈妈也不是真的想闹,只是希望丈夫在外赚钱之余,也能多关心关心家里情况,对她、对儿子,能问句冷暖。
  可江卫东却是典型的中国式父亲,不善言辞,明明很爱儿子,也很心疼妻子,但就是不会表达。
  他出远门,会记得给儿子带模型带拼图,听搭班的徒弟随便提了嘴给女朋友买面霜,他也会记在心里,拿了工资就让人家给他捎一套,带回家给妻子用。
  直至后来,江向阳就算搬进廉租房,看遍居民楼里的吵吵闹闹,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每个家庭或许都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模式,只要伴侣不离心,长辈不离德,怎么样都是独特的,都是具有意义的。
  江向阳有些感概,而周瑞琴一见儿子正在刷的空桶,忽然脸色一缓,笑呵呵地凑过来:
  “人醒了?”
  “醒了。”
  “状态怎么样?现在能下地了吗?”
  “妈。”江向阳有些无奈,“人家刚下手术台,能喝你两口汤都算不错了,还下地,你当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治完即走啊?”
  “华佗不是有号吗?没挂上啊?”
  江向阳彻底语塞,只埋着头,默不作声继续刷自己的碗。
  周瑞琴明显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
  “那你请人家来家里吃饭了吗?”
  “没有。”
  “傻儿子!”周瑞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桶,三下五除二涮了个干净,“你请啊!你不请我怎么见!”
  “妈……”江向阳擦擦手,实在有些头疼地,“我们真是朋友。”
  “我又没说你们不是朋友。”
  “……不急。”
  周瑞琴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一眼儿子,“你不急我急!明天,明天赶紧请人,听见没有。”
  “是是是。”
  他现在是真有点犯难了,本来请时不悔来吃个饭,挺正常的,也该请,但看见自己老妈这样子……
  周瑞琴心满意足地翻着菜谱,起初还问点人家喜欢吃什么,喜欢汤还是喜欢炒菜,慢慢就演变成了:
  “阳阳,那孩子多大年纪了?”
  “他在哪儿工作啊?”
  “稳不稳定?收入怎么样?”
  “家里几个兄弟几个姐妹?下来了几个?”
  “你到时候要上去了,他能跟你一起走不?不会要阴阳恋吧……”
  “有没有房有没有车?我跟你爸还有点存款,到时候都给你备上,咱不能寒碜知道吧。”
  “他父母投胎没?要是真喜欢人家,你就穿好看点,改天去请两老一起过来吃顿饭。”
  “说话一定要有礼貌,要请,如果到时候家里坐不下,那个酆都大饭店,你张姨有人脉,我提前去订个包间的,咱们都坐下来好好聊聊……”
  江向阳叹了口气,两眼望天。
  ……
  病房内。
  范无咎正在作近几日的工作总结,时不悔越听,眉头拧得越近。
  半个小时的汇报下来,范无咎已经快汗流浃背了。
  “大人,业火链已经加固第三次了,伽罗摩清醒次数越来越多。”
  “其他几只鬼王呢?”
  “尚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