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作者:
淮砚生 更新:2025-10-18 15:41 字数:2989
“江子,你可得当心啊,这男的,有疯病,疯起来不是人。”
江向阳沉了沉脸,一巴掌拍开自己肩上的手,“我看你不像个人。”
“嘿,狗劲又犯了是吧……”
就在这时,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三人齐刷刷抬头,只听门后,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
“方便进来吗?”
“方便!”
几乎同时,江向阳站起身,朝着门口就奔过去。
“滋啦”一声,门,开了。
时不悔立在房间前,风尘仆仆的,衣服上,还蹭了些许泥渍,他笑着,
“醒了?身体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印象里,时不悔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宛若白檀般,矜持、贵气,可现在……
他浑身沾满了狼狈。
江向阳有些心疼,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灰渍,眉眼一弯,
“有。”
云枢连声啧啧,指着那人,冲林星眠挖苦道:“看看,现在腰不疼了腿不麻了,连肋骨,都好利索了。”
林星眠连忙拽起云枢,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你们聊你们聊!”
时不悔进了屋,外套都来不及脱下,眼睛,却在他身上扫视着,担忧呼之欲出。
“是哪里……”
江向阳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不舒服……”
时不悔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向阳弯下腰,抵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闷闷地,
“都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你让我抱抱。”
“好……”
时不悔僵硬地抬起手,揉了揉他发顶。
刚刚云枢的那番话,像魔咒般,不断在他脑中盘旋。
江向阳收紧两臂,将时不悔牢牢锢在怀中,一分,一毫,都不肯懈下。
这人明面上淡淡的,看模样,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他知道……
时不悔,最重的就是感情。
他不敢想,伽罗摩在业火中,不断刺激他的那些话……
烈火灼伤在皮肤上,那种无助、悲凄、愤怒,近乎绝望的失控感,理智溃如穷堤,随时濒临崩塌……
江向阳真的不敢想。
时不悔一下、一下的,轻轻顺着他背,柔声开口:“怎么了?”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
窗外夕阳渐渐落下,观景灯,从院外照向了玻璃,窗口处,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笼罩在地板上。
江向阳用脑袋,在他颈间用力蹭了蹭,慢慢抬起头来,
“老时,这次对付伽罗摩,你有办法了吗?”
时不悔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哑然失笑。
“对付不了,就要哭鼻子了吗?”他抬手,揉了揉江向阳乱蓬蓬的头发,“有,放心。”
“还是……业火吗?”
时不悔一顿,可在江向阳执拗的目光中,他终是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江向阳急了,声音,都染上些许哭腔,“有的,对不对?老时,咱们不去业火好不好,咱们不去……”
“你听我说……”
江向阳猛然抬起他的脸,一个吻,封住了时不悔后言。
“求你……咱们不去。”
时不悔怔住了。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江向阳靠在他肩头,不停喃喃着,“我们来得及,来得及……”
时不悔心口,像是被什么揪住了般。
他轻轻拍着江向阳的后背,“好……咱们不去。”
“能赶上的,能赶上……”江向阳低声呢喃着,“都在,我们都在……”
这两句话,不断在时不悔耳畔回绕。
他搂着江向阳的手,微微一紧。
第一句话,是江向阳的梦魇。
而第二句话,是他跟江向阳说的,都在,我们都在。
……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时不悔轻轻将人放平在床上,抖开被子,缓缓为其盖上。
他在床边坐下,替江向阳仔细撩开额前碎发,月光下,那张睡梦中的脸,却渐渐蹙起了眉头,脸色,也一点点苍白起来。
时不悔伸出手,掌心覆在他的眉心处,意识……逐渐交融。
梦境中,他看到了十岁的江向阳。
跟南河村幻境中见到的,不太一样,这时候的江向阳,个子更高些,周围环境不再是老宅,而是城区里最普普通通的商品房。
“阳阳,作业做完了吗?快点,咱们晚上要去外婆家。”
周瑞琴的声音响起,江向阳趴在床上,正不停摆弄着手边玩具,嚷嚷道:“不去!我晚上要去大壮家看奥特曼!
“反正外婆在那又不会跑,我下次去!”
“你这孩子。”周瑞琴无奈看着他,“行,那你睡前把门窗锁好啊,我跟你爸明天才回来。”
“知道了!”
江向阳兴高采烈从床上蹦起来,从墙上的袋子里,取下钥匙,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啪一下,甩上卧室大门。
时不悔站在房间里,周围,静得出奇。
各种奥特曼海报,在衣柜上贴得满满当当,床头,还摆放着一张全家福。
时不悔凑近看了看,照片里,江向阳笑得灿烂,连门牙,都豁了一个口子,对着镜头还在使劲比耶,个头,甚至才到他妈妈的腰间。
小小的书桌上,收拾得格外整齐,在一系列摊开的数学作业里,只有个“答”字,孤零零地蜷在题框。
一个破了皮的篮球,安安静静躺在桌下。
“啪——”“啪——”“啪——”
门,再一次被打开,江向阳拍着篮球进了屋。
他书包一甩,把篮球丢进书桌底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开始看漫画。
看他装扮,应是到了冬天。
周瑞琴在屋外喊着:“阳阳!这周末咱们回外婆家!”
江向阳看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外面喊了什么。
周瑞琴一推门,“阳阳,妈妈跟你说话听见没?”
“什么?”
“这周末,咱们回外婆家。”
江向阳枕着花布狗,往旁边挪了挪,“我跟大壮约了打球,下次去啊,下次跟你们去,反正外婆在家,又不走哪儿。”
“你这孩子。”周瑞琴叹了口气,“别躺床上看书,当心把眼睛看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江向阳翻了个身,充耳不闻。
在书页翻合中,他身上的衣服,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毛衣,又慢慢变成了春装衬衫。
周瑞琴猛地推开门,这一次,她的脸上全是惊慌。
“阳阳!快,快穿鞋,你外婆……快不行了。”
江向阳从床上弹了起来,“什么!”
他着急忙慌套着鞋,连颜色,都穿错了,左右脚一只黄一只蓝。
时不悔跟着他出了门,一抬头,江向阳已经到了医院。
他站在走廊上,低着头,周瑞琴在里面撕心嚎哭着,两个护士,从他面前经过。
“这个老太太,哎,临终前连家里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可不是嘛,揪心,快闭眼了,嘴里都还在念叨孙子的名字。”
“她孙子呢?今天过来了吗?”
“喏。”护士努努嘴,示意她看墙边站着的小孩儿。
“连哭都不见哭一声的,白眼狼。”
“算了算了。”护士叹了叹气,“走吧,反正也不是我们家事,别管这么多。”
江向阳小小的身躯,在夕阳下,被拽得老长。
时不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只有时不悔看见了,男孩紧咬嘴唇,攥着拳头,眼泪正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着,无声砸在地板上。
他手里,还有一张一直没用出去的车票。
场景倏转,一晃,江向阳上了初中。
他在军训队伍中,站得笔直。
班主任接到电话,急匆匆赶过来,“江向阳同学,麻烦出来一下。”
江向阳还在跟同学嬉笑着,一抬头,就撞进了班主任严肃的神情中。
“江向阳,你爸爸……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在省医抢救,我给你批假,你赶紧过去看看。”
江向阳笑容,凝住了。
“不要着急,你妈妈已经到了,医生那边现在还没有下通知,现在赶过去还来得……”
班主任的话,在他耳边不断盘绕着,可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
江向阳脑子里的弦,断了。
像是电视机里,闪起的雪花点般,周围的嘈杂、推搡,仿佛只将他一个人隔绝在外。
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浑浑噩噩站在病房外,里头,还是妈妈的哭喊声。
小小一方玻璃窗前,唯有男孩苍白无助的倒影,在缓缓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