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九光杏      更新:2025-10-18 15:44      字数:3119
  没想到,翌日清晨尚在睡梦中被人强行叫醒。
  燕南度面无表情,琥珀眼眸深沉晦暗,他松开抓住王忧衣襟的手,说道:“云星起失踪了。”
  “什么?”王忧眼睛瞪大,困意顿消,当即翻身下床,心下猜测,不会是被翎王给抓走了吧。
  他胡乱抓起搭在床边椅子上的外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急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燕南度后退一步,给他让出空间,“刚才。”
  他站在芦苇丛边表白心意后,看见云星起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楞地与他对视。
  可惜焰火太响太突然,把少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出口的话给生生吓没了。
  云星起说,明日会给他一个答复,他觉得不能着急,越急对方越会退缩。
  回到客舍后,他整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幕幽蓝,夜色未消,他索性起床守在云星起小院外。
  守到朝霞初现,他觉得不对劲,怎么屋内一点呼吸声没听见?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云星起是睡眠好,不是睡觉时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一丝不妙念头涌现,他走到小屋门前,静下心来仔细聆听。
  没有一丝动静,他上前去轻轻推开房门,或许是他关心则乱,所以最好不要打扰到屋内人。
  下一刻,他眼神一冷,屋内没有人。
  房间收拾整齐,被褥叠得规整,仿佛云星起彻夜未归。
  他亲眼看着云星起进屋,不可能在屋内待一会看他走了,然后逃走。
  难道是逃了?
  转念一想不对,在璀璨焰火下,他分明看见云星起眼中动摇,与第一次强吻时的震惊大有不同。
  可他清楚,云星起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时常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他冷静思索观察,地板干净,被褥冰冷干燥,疑似后半夜无人睡在上面。
  他弯下腰,床底有一双被踢得乱七八糟的靴子,摸出来一看,是昨晚云星起穿的靴子。
  人走了,靴子没穿走?
  有可能是特意换了另一双靴子走,但看情况,他宁愿相信云星起是失踪了。
  他为什么会失踪?
  联想到曾经在云星起身上见过的令牌和通关文牒,是不是和翎王或侯观容有关?
  他知道云星起过去不单单是一个普通宫廷画师,却从未去过问,就像云星起也没问过他的过去一样。
  等着两人关系更亲密些,他想听对方亲口告诉他,而不是自己四处去打听、猜测。
  不过眼下,他得去打听打听了,找那一个知晓云星起过去的人,王忧。
  燕南度双手抱胸,站在床边,看着王忧手忙脚乱坐在床边套靴子,“王忧,你知道云星起和侯观容有什么关系吗?”
  王忧动作一顿,抬头飞快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们两个都是画画的,我一个弹琴的,没什么太多交集。”
  “那云星起和翎王有关系吗?”燕南度平平无奇地问道。
  惊得王忧手一松,套到一半的靴子咚一声掉在地上,瞧得燕南度眉梢一挑,心中猜测对了七八分。
  王忧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是他太心急,一不小心暴露了,说没关系估计燕南度不会信。
  他佯装镇定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靴子接着套,“燕兄,你知道多少?”
  燕南度耸耸肩,说:“知道的不多,我猜是云星起和侯观容认识,然后王爷要抓他回去审问侯观容在哪?”
  王忧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不知道云星起是侯观容。
  他对燕南度了解不多,对江湖人士了解多出于长安公告栏上各类通缉。
  仇杀、情杀、看人不爽随意杀,不可否认有劫富济贫的侠客,但打家劫舍的土匪不少,一般被统称为江湖人士。
  他一生生活在长安,未曾结识过江湖人士,虽然燕南度长得不差,架不住他看着有种生人勿近的凶狠劲,难免会往不好的方向猜测。
  万一对方知道云星起之前在长安真实身份,保不齐会化爱为钱,挟持好友去领赏。
  到时来十个他怕是也拦不住,剁他和剁土豆似的,一刀一个。
  云星起与燕南度相处许久没告知过去身份,其中自有考量,好友不说他不说。
  穿戴整齐后,王忧站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或许和翎王没有关系,万一是他突发奇想,自己跑出去玩,我们先去通知其他人......”
  “他出去玩,靴子都不穿吗?”燕南度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王忧站在原地,怔楞地回头看他。
  燕南度手中捏着刀柄,眼神锐利似刀刃,问道:“所以,你告诉我,云星起是不是被翎王抓走了?”
  -
  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吐血后,把云星起给吓一大跳,他大好河山没看够,可不能英年早逝了。
  于是,他安排大家伙休息一天。
  壁画进度由他一手掌控,画与不画,全看他个人意思,没其他人干涉。
  学徒们得闲不知去了何处,留下云星起独自一人坐在侧殿廊下思索。
  从前从未吐过血,无论是在长安没日没夜喝酒,或是在山野风餐露宿,吃得不好,睡得一般,都从未有过。
  仔细一琢磨,他吃的东西和学徒们差不多,比他们好一些,没好太多,学徒们一点事没有。
  何况,壁画是皇帝派给他的任务,没理由会有人下药毒他。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饭菜上。
  是太过劳累导致的吐血?秋季一到,山上风太大,吹得人干燥,他有些上火?
  他不清楚,会剧烈咳嗽致使吐血吗?
  云星起想过去找大夫,但一想到要去通知王爷,指不定还要来慰问他,他不愿意了。
  索性他年轻,偶尔吐点血应该问题不大。
  他烦躁地狠狠锤了一拳地上石板,被王爷抓回来奉旨作画,真是既烦人又伤身。
  躺倒在冰凉石板上,风从远处吹拂而来,越过头顶檐角,悬挂铜铃发出清脆声响,云星起抬头凝望,天空瓦蓝,有几朵白云悠悠飘过。
  秋日太阳不灼人,今日难得休息,不如多出去走走。
  云星起站起身走出侧殿,一走出去,率先感觉到殿外侍卫比之前少了不少。
  对啊,祈福仪式结束,皇帝应该回长安去了。
  皇帝不在,守卫力度减少,他成功逃走可能性直线上升。
  他本想画完壁画后,找个机会偷偷逃走,现下看来,或许可以提前逃。
  逃之前,他得多做准备,壁画才画了个开头,全画完起码得画到来年开春去。
  他可不想老老实实画到明年春天去。
  索性壁画稿图已完成,他开始毫不保留教导学徒们如何绘制壁画。
  他们统统在翰林图画院中打过基础,学起来不难,其中有几个相当好学,把他当成真正的师父。
  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极大满足了云星起的一点小小虚荣心。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怕是没教会徒弟,自己先劳累过度,吐血吐死了。
  他留意到学徒上木架绘制壁画时,会用夹着中药布袋的面纱蒙住口鼻。
  好奇问过,说是气味难闻,稍做阻挡。
  云星起直夸他们聪明,他太老实,以前没想到过。
  谁让古法颜料制作出来没多久,当时王爷亲自来看他作画,翎王养尊处优,和他一样直面刺鼻气味,他后续自然没了可以隔绝气味的想法。
  他问他们要了一个多余的,戴上后确实好多了,中药药材清香微苦,可能还有下火功效,闻多了,喉咙不痒不剧烈咳嗽了。
  今晚,无风无月,及至夜晚,学徒们全部离去,唯留云星起一人。
  待得侧殿门外侍卫换岗间隙,他蹑手蹑脚拿枕头塞在被褥里冒充,进入殿内来到后方天台处。
  门一推开,一阵裹挟山林湿气的风扑面而来,云星起下意识眯了眯眼。
  门外,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一团粘稠黑暗悬在上空。
  天台下方是一处坡度陡峭的山谷,白日云星起得空看过,坡上满是嶙峋乱石与高耸树木,因而此地没有侍卫巡逻。
  一棵茂密大树从一旁峭壁上横生而出,一条粗壮枝条向着天台一侧伸出。
  他没打算今天逃走,只是想在晚上看看他与树枝之间差距有多少。
  小心骑跨到护栏上,他伸出一只手,树叶微微扫过他的指尖,抓不住。
  夜晚无法看清距离有多少,白天人多不好试,有一个办法,他可以站在护栏上,发力跳过去抓住树枝。
  不知枝干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重量,不小心摔下去,怕不是紫一块青一块,可能是左一块右一块。
  一阵风呼啸而过,吹得山间林木发出沙沙声,吹得云星起发丝凌乱,他双手紧紧抓住护栏,害怕自己会被风吹落山谷,低头闭上了眼。
  风势稍小,一丝微风勉强将一道熟稔声音吹入云星起耳中:“渺渺,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