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混着腥臭味吹进来，林涵愣了一下，缓缓回头。
  窗户破了一个洞，女屠夫就蹲在窗口，直勾勾地盯着屋里。
  这是林涵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女屠夫的脸。
  沟壑纵横遍布肥肉的脸上腻着一层油亮的光，狭小的眼睛中连眼白都泛着黄，黑色的瞳孔无机质般地收缩着，在林涵抬眼的那一瞬间瞳孔一转，落在了林涵身上。
  霎时间，林涵就打了个寒战。
  恶心，黏腻，难以言说的感觉一下爬上林涵的肩膀，逼得他飞快地低下头去。
  他悄悄地吸了口气，又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刚才女屠夫看的方向。
  那是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的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林涵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记得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没说话。
  林涵也不记得先前他是什么时候坐下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一个人，但至少，还是个活着的人，可现在，他歪倒在凳子上，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血滴从他的额头掉落下来，吧嗒吧嗒，在地上溅开一小片血花。
  在他的身后，女屠夫那把凝满了血的刀一半没入墙中，正闪着锋利的光。
  林涵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再看一会儿就吐出来。
  他决定收回之前的评价。
  这大概真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砍骨头如砍瓜切菜的好刀，它的刀刃不会沾血，本不该有血积在刀柄上，只是它的主人的恶趣味愿意让那些血滴落在刀身上，染得殷红发黑，成了这样一把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刀。
  不是只有坐下就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机会，八分之一的运气，你是那个被死神选中的人。
  差一点点，林涵也会被一起带走。
  没等林涵再多思考一会，身后的动静就越来越大，他一回头，女屠夫那庞大的身躯正试图从破碎的玻璃窗中翻进来，她庞大的身躯将本来老旧的窗户挤得越发破碎，玻璃渣不停地往下掉。
  她怎么可能挤得进来?
  可林涵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伸着手疯狂地往里挪动身体，玻璃碎片将她的手臂和身躯划得鲜血淋漓，她像是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似的继续蠕动身体，在林涵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的半个身体扭曲拉长，终于还是艰难地触碰到了不远处墙上的那把刀，留下了一地血迹以后又缩了回去。
  林涵听到她在窗外喃喃自语，根本听不清什么，却浑身发凉。
  这不仅仅只是死了一个玩家那么简单的事情，林涵更是意识到了女屠夫的危险性。
  看似体态臃肿的人，却拥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身体，一旦后面出现类似于大逃杀之类的危险，他们逃脱成功的概率只会更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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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变态
  房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林涵不敢再去看那个死去的男人，他低着头，开始思考起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按照他所拥有的恐怖题材游戏的经验，他之前所想到的大逃杀之类的剧情是非常有可能出现的。
  当面对一个身体能够发生变化，看似是能穿过各种狭小缝隙甚至从水管中挤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怪物，他一个惯用手受伤的人，怕是撑不了两分钟就得毙命。
  这两分钟，那还是林涵高看自己了。
  要是没有银月，光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他就该死好几回了。
  女屠夫的喃喃声还在窗外回响着，林涵依然什么都听不清，但那种如附骨之疽般从天灵盖蔓延而下的寒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很多时候，林涵几乎都会遗忘自己只是在玩一个全息游戏。
  就像此刻，他明明想起来了，但几秒钟过后，他的大脑就会下意识地遗忘这件事，继续沉沦进一个被恐惧包围的角色的设定之中。
  他要如何才能在这样的世界中活下去呢?
  等等......他能活下去。
  银月。
  林涵倏地抬起头，看向自己身侧的银月。
  他依然是那副轻松自在，不把一切看在眼中的懒散模样，如果不是为了林涵，或许他连动都不会动一下大概是为了让林涵有一点躲避的空间，他稍稍往一侧让了让，狭窄的沙发让他看起来坐得稍显局促，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
  林涵只看了他一眼就意识到，银月此刻的心情格外的好。
  像止不住笑意似的抿着嘴，修长的手指掩唇，看林涵的时候侧着脸歪着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林涵的身后，那空出来的小半沙发上都是血，连他身上或多或少都溅到了一些，可看起来该是非常爱干净的人的银月却没有半分嫌弃，依然笑着看林涵，仿佛他们此刻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游戏中。
  银月的目光看得林涵头皮发麻。
  他似乎看的是他的侧脸，林涵下意识地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先前的变故中脸上沾到了什么。
  光是这么想着，林涵的脸上就变得更差了。
  只是他偏头想要擦擦自己的脸的时候，银月也跟着他的动作换了姿势继续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主人在逗弄自己心爱的小宠物似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反应，怎么看怎么欢喜的那种神情。
  林涵：......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林涵很清楚，他是在银月的帮助下存活至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该完完全全地躲在银月的身后，依赖于他的保护通关这个副本。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林涵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的游戏体验会更轻松更愉快，但是，这大概并不是他玩游戏的初衷，也不是他所愿意选择的方式。
  从根本上来说，身为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像是依附于他人的菟丝花，尤其是玩新世界的玩家，他们本身就是被模拟人生这四个字所打动的现实生活或许不尽如人意，那边在游戏世界中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体验一段崭新的人生与命运。
  现实世界中不敢做的事情，游戏里都敢做，现实世界里不敢想的事情，游戏里甚至不会犹豫，依赖他人会让整个游戏进程的可玩性降到最低。
  所以林涵知道在自己战斗力不足的情况下，他该做的是不拖银月的后腿，然后在自己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为他提供一点帮助，尽管林涵尚且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能在这种时候为银月做点什么，但在那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警惕起银月来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古怪了，古怪到林涵感觉自己就像是他手中的玩物，根本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中，林涵警惕窗外已经表露出自己杀伤力的女屠夫，警惕坐在办公桌后依然笑着看一切的厂长，却还是忍不住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边的银月身上。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副本中的其他人都不重要，或者说，都不如眼前的银月重要。
  这是林涵身为前游戏公司工作人员，在体验了这个游戏至今，最最强烈的直觉。
  从满是对银月的感谢到警惕，林涵没花多久就走完了这个进程。
  而银月看他的眼神依然带着满满的温柔和关切，还有一些灿烂的笑意，林涵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银月不躲不避，林涵却尴尬地笑了笑，有些吃不消地低下了头。
  瞧，他们明明只是陌生人，在这之前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交集，银月却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仿佛他们早就熟识已久，是关系亲密的人。
  可林涵刚一低头，下一秒他就浑身发寒，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听到银月的声音，用他那温柔的、和缓的、像是关心他的语调，说出了截然不同的冰冷的话。
  你在害怕我吗?
  我真的好喜欢你这个样子，害怕得哆哆嗦嗦的。
  像条小狗一样。
  林涵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看他，他的眼神还是那般温柔，就好像刚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嘘寒问暖的关心的话，他笑得也如林涵印象中的那样，是绝对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的温柔的人。
  可他就是说了。
  他甚至还伸手摸了摸林涵的额头。
  指尖刚刚触摸上来的时候，林涵就下意识地避开了。
  因为刚刚的话，林涵有些藏不住自己的紧张和抗拒，但银月没有生气，也没有固执地试图继续摸林涵的头，他只是仍然用那温柔的眼神看着林涵，带着无尽的包容和忍耐。
  银月：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林涵：......
  林涵的心跳得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林涵觉得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比女屠夫和厂长加起来都还要可怕。
  他是个变态。
  他对林涵有着许多正面的情绪，他关心他，保护他，会心疼他......等等，没有任何理由，可他也对林涵有许多负面的情绪，他对他有敌意，有一种林涵隐约能感受到的蠢蠢欲动的伤害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