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作者:闻声有无      更新:2025-10-18 16:02      字数:2989
  今天的他还是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也不记得他一遍遍造型试图靠近的江旭辰。
  江旭辰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变成了那个他认为长得特别特别像他的那个小人。
  在有了这样的认知后,他连那个小人的长相也不太记得了。
  所以造型结束后,林涵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奋斗的目标。
  林涵的脸他不记得,江旭辰的脸他也不记得。
  这个房间,这个牢笼,这个普通但对他来说轻易无法逃脱的纸箱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被他还清晰地记得长相的人。
  阿弗雷德。
  但林涵没有回头,没有试图去看阿弗雷德的脸,也不和他说话。
  他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是那样清晰。
  他可以仅凭想象轻易地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样子,所以不需要看。
  阿弗雷德站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
  他的手轻柔地覆盖上林涵的手,一点点带着他的手掌攥紧,将他自己的衣角紧紧地攥进林涵的掌心里。
  他不能离开。
  这时候的林涵需要他。
  尽管这会拖慢他伤口愈合的时间,但因为伤口本身不存在痛苦,所以没有人会阻止他在这里逗留。
  只是这会延长林涵感受从其他小人身上传递来的痛苦的时间。
  林涵很显然并不在乎。
  屋里很安静,只有浅浅的两道呼吸声。
  一直到林涵额头上抑制不住地开始沁出冷汗,阿弗雷德在没有询问他意愿的时候将桌面上的镜子放到,林涵才扭头看他。
  他鼻翼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金色的瞳孔有些失焦,林涵眨了眨眼并没能看清阿弗雷德的模样,只能摇摇头,通过这种方式来重置自己的视野。
  随着他的动作,小小的汗珠聚在一块儿被甩飞出去,更多的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去。
  他不说话,似乎只是充满了疑问,问阿弗雷德为什么不让他继续照镜子了。
  林涵又疲惫地眨了眨眼。
  疼痛确实耗费了他很大一部分的精力。
  阿弗雷德蹲下身来,就在椅子旁边,用手帕一点点擦拭林涵脸上的汗水。
  他的皮肤是冰冷的,再没有之前这时候的他那般年轻温热。
  阿弗雷德从他的额头擦到下巴,问道:要再出去看看吗?
  林涵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了他说的话的意思,木讷地摇摇头:不了,我想睡觉。
  好疲惫。
  似乎只有睡觉能缓解这种痛苦。
  或许是感受得多了,他身上的痛苦并不尖锐,只是一直萦绕着他,消磨着他的意识。
  他会忍不住想,睡着了就好了。
  睡醒就是明天,明天的造型过后他说不定就会达标。
  达标就是通关,自然就不会再痛苦了。
  在意识中明确地知道还有一个和江旭辰极其相似的小人存在,他也和他一样被困在同样的纸箱中一直未曾被选中的同时,林涵还是这么幻想着,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劲。
  阿弗雷德并没有强求他再出去走走。
  林涵说要睡觉,他就抱着林涵去睡觉。
  原本温暖柔软的被子不再守护他的体温,那就像一个冰窖。
  躺在其中的林涵闭上眼睛,任由阿弗雷德捻好他的被角,一步步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摆。
  他的手被放在被窝里,他一点也不想动,所以也没能伸出手去。
  等他真的伸出手的时候,阿弗雷德已经离开不知道多久了。
  于是林涵沉默着闭上眼,只是这只费劲挣脱出来的手再没收回去。
  又煎熬了几天。
  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又从头开始。
  林涵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并不想哭。
  但从他有意识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眼泪就已经从眼角滑下去了。
  他的枕头很好地承接了他的眼泪,透明的水渍氤氲出一大片深色的湿痕,贴着脸颊的部分比被窝更冰冷。
  到阿弗雷德像往日一样走进他的房间时,林涵举着湿漉漉的手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涵辩解道:我也不想哭的,但......
  我控制不住。
  虽然每天重开他都是从小孩子的模样开始,但林涵知道自己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就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该被身体的本能牵着鼻子走。
  林涵很少哭,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已经用尽了全力去尝试阻止自己哭泣,却毫无成效。
  所以看着走进来的阿弗雷德,他难免觉得尴尬。
  但阿弗雷德并没有笑话他。
  他抱着林涵去凳子上坐下,给他擦眼泪,在精修的时候还拜托他拿着手帕好接住他源源不断一直掉下来的眼泪。
  有一瞬间林涵觉得还挺好笑的。
  如果他是鲛人的话,他流下来的眼泪肯定能铺满整个房间。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阿弗雷德给他的手帕在以很快的速度被他的眼泪浸湿,他托着那块手帕,就像托着一个盘子,指尖很快也感受到了冰冷液体的凉意。
  但笑着笑着,就成了苦笑。
  他不想承受那些痛苦,一秒钟都不想。
  可不论是他还是阿弗雷德,他们都没有改变现状的办法。
  林涵改变不了自己,阿弗雷德改变不了林涵。
  精修结束后的林涵依然没有脱颖而出。
  他还要在耐心地等待这一天过去,继续开启新的一天。
  阿弗雷德陪了他一段时间后离开,只留下林涵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躺在那。
  中间有一点时间他已经不哭了,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泪又重新滚落下来。
  像是要这样将他身体里全部的水分都流干。
  眼角火辣辣地疼。
  林涵度过了很难过的一天。
  再一天,林涵做了个他醒来后几乎已经完全遗忘的梦。
  他只记得自己在梦里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似乎受尽了欺负,他很委屈,委屈到哇一声哭出来。
  就像很多小孩子那样,扯开了嗓子很大声的哭,眼泪断了弦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一瞬间,他就清醒了。
  他清楚地知道那响亮的哭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眼泪是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的。
  哭声一下止住。
  但身体的本能很难控制。
  哭声被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成了他彻底没法控制的抽噎。
  这似乎比哭那么大声要好得多,似乎并没有那么丢人。
  那是小孩子才有的哭法,他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那么哭。
  可他面前的手是小孩子的手。
  除了他的意识,这具身体完完全全地都属于一个可以这样放肆哭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奇怪的小孩。
  所以林涵还是哭了。
  阿弗雷德到来后的安慰他不听,他也不想要再造型,哪怕那并不会痛。
  可他身上痛的地方太多了,刀划开他的皮肤,哪怕一点点他都能幻想出几乎将他的身体截断的痛苦。
  阿弗雷德没有像之前一样主动提出明天再说,面对林涵的拒绝祈求和挣扎,他最后控制住了林涵,强行在他的鼻子上动了刀,
  我没有再拖延的机会了,他在看着我。
  在意识中,阿弗雷德这么告诉他。
  但林涵完全听不进去。
  阿弗雷德的话在他的耳中是一串意义不明他不愿意听的呓语。
  他摇晃着脑袋,试图避开阿弗雷德的手,但不论他怎么挣扎,他都挣脱不开。
  他试图去伤害阿弗雷德,试图用疼痛让他松开控制他的手,但这时候他才突然记起自己的指尖根本无法用力,他连伤人的指甲都没有。
  林涵彻底绝望了。
  他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他也根本无法反抗。
  你会这么对他吗?林涵问道。
  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逼着他接受,就像对他一样。
  小孩子的嗓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又带着掩盖不住的恨意。
  阿弗雷德:不会。
  他的回答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林涵的挣扎逐渐没了力气。
  他早知道阿弗雷德会这么回答,但在听到的一瞬间他还是会难过。
  林涵明明知道这些对话不该在意识之外进行,却偏偏要这么问出来。
  他是故意的。
  他也得到了他预想的答案。
  像是报复。
  因为我没有那么像他?
  精修已经结束,阿弗雷德的动作很快,他松开了桎梏林涵的手,轻轻抚平他的伤口,也擦去他眼角的泪。
  他的手就在林涵的面前,那么近,也不怕被咬。
  林涵想,他很生气,很难过,所以这时候被他咬住他肯定不会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