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作者:闻声有无      更新:2025-10-18 16:02      字数:3071
  幸运就降临在凌月清身上,同时也是她的不幸。
  因为那次新王的选择被预言了。
  有一个没人知道真假的传言,王的血脉独占一半成为新王的可能,其余人均分剩下的一半。
  没有人验证它的真假,但古老家族中总有只言片语留存下来,有心怀不轨的人,但从没有得到出手的机会。
  偏偏那一世,旧王因伴侣离世郁郁,无暇他顾,他的血脉流传几代只剩一个女孩,就是凌月清的母亲。
  凌月清出生的时候接过了母亲的命运,从小被圈养,与外界隔绝,直到旧王离世的瞬间,那一半的概率被赌中,最弱小的新王成了那群人的血包和补给。
  她煎熬了很久才逃出生天,并将一切曾从她身上吸血的人都抹杀掉,成了这一世真正的掌权者。
  那时候一切都顺她的意,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于是她想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人。
  凌月清没有伴侣,她孕育了身体的一颗果实,那颗果实一分为二,是两个孩子。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那个流传至今的传说是真的。
  王的血脉独占一半,其余人分剩下一半。
  凌月清当年赌中的不是旧王血脉的那一半,而是其余人均分的亿万分之一王的血脉仅限于她的亲生子嗣。
  独占一半,不能均分。
  现在是她的两个孩子要争夺那一半的可能。
  历来的王没有诞下过双子,或许有也在一开始就被抹杀,未在公众前露面。
  被世界意志眷顾着能将这个世界搅得翻天覆地面目全非也无碍的凌月清,也被它那简单到极致的规则束缚着。
  双生子必绝其一。
  其中一个是江旭辰,另一个是他的哥哥。
  像主动净化新王的血脉一样,即便两个孩子都活着,笼罩着所有人的这片土地的意志也会将一切重新修回正轨。
  在其中一方死去之前,这两个孩子会像浸泡在恶意中一般,自我毁灭的,毁灭其他人的,偏执的,一切恶的念头会自然而然地侵蚀他们,直到终局。
  就算是凌月清也无可奈何。
  她的力量来自这个世界,来自她身上的血,她的孩子天生因为她而受到束缚。
  所以她离开了那个世界,到了这么遥远的新的地界,却依然摆脱不掉笼罩头顶的阴霾。
  哥哥的意识先一步诞生,他和疲倦的母亲达成了约定,设下了伪装,仿佛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上,凌月清的孩子就只有那时候尚且懵懂无知的江旭辰。
  凌月清建立了学院,立起了神像,神像垂着头,双手紧握的后方,小小的不见天日的空间里,是哥哥唯一躲藏的地方。
  学员们驻足祈祷时的潺潺信仰成了伪装的一部分,尽一切可能阻隔着那个世界的残酷意志对他的影响。
  听不见,看不见,一切都是黑色的,一切都是虚无。
  没有人会来找他。
  只有凌月清偶尔会过来,但只是为了确认他的情况,更多的时间她要用来改变那片天地的规则,她要在自己的孩子撑不住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很难,但她们只能这么走下去。
  除了凌月清,除了知情的那些学院教师,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江旭辰也不知道。
  他是个快乐的孩子。
  他只知道自己是妈妈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总是路过的妈妈的神像里,束缚着他的哥哥。
  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他妈妈说他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他将来也一定会成为温暖着所有人的小太阳。
  他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有些说不清楚的寂寞,他似乎忽略了什么却总也找不到源头。
  传承自母亲的力量让他成为天生的强者,他将那点怪异归咎于难得相处的寂寞。
  但学院里有太多人陪着他,所有些微的怪异都不妨碍他是所有人都喜欢的辰辰。
  有一天,广场上蔓延开了黑色的雾霾,是专为那个还没诞生就被藏起来的哥哥设立的屏障被侵蚀碎裂。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还在试图将一切修回正轨,肯定自己最基础规则的世界意志找到了属于它的世界的恶果。
  然后引爆。
  他被藏起来近三年。
  没有交流,没有对话,他也没有名字。
  除了血脉之外的任何关联都不存在,他最好就维持在全然无知的状态,那样他能撑得更久些。
  他独揽了原本该施加在两个人身上的恶意侵蚀,几乎很难维持清醒的意识,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他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弟弟。
  不知道长相,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性格,不知道他说话时的声音,不知道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有多高......
  可能到他的胸口?
  那些源源不断生出的恶意冻结了他的身体和血肉,几乎与他融为一体,又逼迫着他不断长大,好接纳更多。
  他的身体被撑得有些难受。
  他连痛这种感觉都不知道。
  第一次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凌月清告诉了他生日这个概念。
  他的弟弟已经度过了两个生日,再坚持一下,或许他能和弟弟一起过第三个生日。
  这是给他的诱惑。
  他信了,并且坚持着苦苦等待着。
  只是一切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轻松。
  凌月清还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试过很多,也试图将自己藏起来,完全割裂自己和那庇佑她的意志的关联,但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后果是那道遵循着自己规则运转的世界意志有意扶持新王,为此甚至加速了消除恶果的进程。
  她只得继续尝试,直到一切爆发的那天。
  那也是很普通的一天,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学员们被紧急疏散的时候,江旭辰正在午睡。
  他被瞒得很好。
  但他突然醒了。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是一如既往的风和日丽,翠绿的叶在暖风中簌簌抖动,好像他一直见过的每一个下午。
  可他难受,风吹过他的脸颊只让他感到难以忍耐的燥热,他没法再闭上眼,他想找人说说话。
  于是他就离开了房间,这是他第一次在午睡的时候离开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他都没有碰到任何人,他已经觉察出不对劲,踏出去的步子越来越快。
  他还小,但他很厉害,学院里就算发生什么危险他也能解决。
  只是学院里有太多人了,阿弗雷德他们也一直都在,所以几乎不会有他出手的机会。
  江旭辰有点说不上来的紧张和激动,他总觉得今天自己好像能做点什么。
  那是凌月清设下的屏障,江旭辰只用了三秒钟就钻了进去,一头撞进了黑色雾气的怀抱。
  那都是他本能厌恶的东西,他不喜欢这些负面情绪,也不知道为什么学院中会有这样厚重的凝成实质的恶念。
  广场中央的神像被染成了黑色,十指相扣的指缝间淌出黑水,像高空落下的瀑布和雨滴,污染了水道中的清水,也污黑了地面。
  那些有意识往外蔓延的黑水爬到了他的脚边,伸出的触须舞动着,颤颤巍巍地搭在他身上。
  他本该躲开的,只是他的心怦怦跳着,跟着一道近乎孱弱却在牵动着他的心跳同频。
  那里好像有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就好像是另一个他自己。
  他妈妈在这里,阿弗雷德在,薇薇安在,苏浮在,好多人都在。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瞒着他。
  那会是谁呢?
  江旭辰的出现在预料之外,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他总会来的,就像凌月清也没有想到,失控的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她昨天刚去看过那个孩子,他还在计算着即将到来的新的生日,寄希望于那一天,他或许能真的看到他的弟弟。
  他的意识被磋磨得连作为他母亲的凌月清都不太记得,只深刻地印着弟弟这个词。
  凌月清正在进行新的尝试,假死欺骗时刻关注着的世界意志,但她还需要时间做万全准备,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
  可仅仅是第二天,一切都变了。
  还蜷缩在那处黑暗之地的孩子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已经和他融为一体的恶念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试图将一切可以触碰的人或物通通拉入痛苦的深渊。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听者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说,凭什么。
  从意识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先于自己的母亲和未觉醒的弟弟做出选择。
  他选择承担一切,选择替自己的弟弟品尝苦果,选择忍耐。
  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的确自己做出了这个决断。
  直到那些汹涌的恶念最终改变了他的最初的想法,一句凭什么,让他再难承受那些强压在他身上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