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三风吟      更新:2025-10-18 16:12      字数:3176
  这番话仿佛一道惊雷,把乔星曜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他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逢煊。
  “……你不恨我了吗?” 他声音干涩地问。
  逢煊抿着唇,没有回答。
  乔星曜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低下头。想着想着,说着说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所以……我折腾了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到头来,你只需要轻飘飘一句‘一笔勾销’?不恨我了……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是吗?逢煊,我真不甘心啊……”
  他抬起泪眼,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和积压已久的委屈:“你为什么……当初就能那么决绝地抱着我哥的骨灰去死呢?我就这么……不值得在你心里留下一点点痕迹吗?”
  他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勇气:“我说了,我不会再打扰你。我就最后问一个……以前一直不敢问的问题。我知道你不会撒谎……能不能老实回答我?这么些年,有没有那么一次,哪怕只是一瞬间……你对我,动过心?”
  逢煊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脆弱的眼睛,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这样直直地对视,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窥见对方心底最深处。
  乔星曜就是这样,固执地要和一个死人争个高下,哪怕会头破血流,他也要把这条路走到黑,走到尽头。
  所以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能放他离开呢?
  大概……是真的害怕他会死掉吧。
  逢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拽回很久以前,他还是那个战战兢兢、给乔星曜当小助理的时候。最终,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有过。”
  乔星曜的眼泪瞬间掉得更凶了,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带着一种卑微的恳求:“……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啊,逢煊……”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可能,设想了许多个时间节点。
  逢煊看着他,给出了那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们……那次去看萤火虫的时候……”
  那个夏夜的吻,混着青草气息和一只流萤,曾经美好得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乔星曜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没想到居然那么早,早在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
  乔星曜像是魂都被抽走了,指着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地问,声音破碎不堪:“是我……是我把一切都毁了吗?逢煊,是我吗?我才是那个……毁了这一切的凶手……”
  逢煊再也无法待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快步走到医院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停下脚步,终于忍不住,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所以……他还是记得的。
  记得是谁在他生日时送了那个金锁,记得是谁在他被噩梦纠缠整夜无法入睡时,沉默地守在床边,记得是谁曾在他耳边,带着亲昵的笑意,叫他“小圆脑袋”……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乔星曜一个人坐在雪白的病床上。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他笼罩在一片光晕里。
  他断断续续地、低低地自嘲着,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乔星曜……你也没输得……那么彻底嘛……”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头却越垂越低,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哽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越是那些平日里张牙舞爪、看似无坚不摧的人,反而越容易被“爱”这种柔软的东西,击垮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呢?
  原来……那些曾经一度被他认为是自作多情、是错觉的、感受过的片刻温情和偏爱,竟然真的存在过。
  不是他的臆想。
  可这一切,又的的确确,是被他亲手毁掉的。这让他怎么能不感到……蚀骨钻心的遗憾?
  第47章 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逢骏这两年,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劈成两半,拼命地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
  他辞掉了银行那份稳定却沉闷的工作,一头扎进和朋友合伙创办的公司里,没日没夜地扑腾。这两年,事业总算勉强站稳了脚跟,咬着牙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心心念念就想让逢煊回来,有个稳定的落脚处。
  他对逢煊说,家里永远会给他留着一个房间,窗户朝南,阳光最好。
  逢煊领了他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心里是暖的。可他怎么能真的搬过去?且不说逢骏以后总要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单是他自己,也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消化所有情绪。
  他回a市那天,行李带得很少,轻装简行。唯独想了些办法,把衍衍那把亲手做的小木凳仔细包裹好,带在了身边。
  4s店的老板给他结清了工资,他平日里物欲低,花销不大,加上逢骏和逢榕这些年变着法子地接济他,倒是也攒下了一小笔钱,不算多,但足够他暂时喘息。谈真眼睛红红地来送他,声音哽咽着问:“逢哥,你走……是因为我吗?”
  逢煊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回家。”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谈真听:“我离开那里……太久了,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但他最终并没有回到a市里,而是绕了个弯,回到了乡下的老家。
  这间老房子,还是他母亲当年生他时住的地方。后来一家人搬进了城里,可逢煊童年最鲜活的记忆,却都留在了这小小的院落里。
  村子这些年发展得不错,马路修得宽阔,家家户户外墙都刷了白漆,红砖衬着白墙,远远看去,倒有种混杂的、山寨版的欧式田园风格。
  那里有座空置已久的二层小楼,连卧室门都没装全,是他爷爷奶奶当年住的。好在逢骏和逢榕每年都会抽空回来打扫收拾一番,才不至于让它彻底荒废破败。他扔下简单的行李,没多做停留,径直去了母亲长眠的那片山坡。
  他坐在冰凉的墓碑前,很长时间里,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那么安静地陪着。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他才开始动手,一点点清除坟头冒出来的杂草,动作很慢,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他怕把他妈弄疼了。
  逢煊犹豫了一下,抬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对着那收拾干净后依旧显得有些光秃秃的坟头愣神,声音不高,像是平常聊天般说道:“我不怪你了……你有空的话,也来我梦里一趟吧。”
  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气息。
  “我……我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叫衍衍,长得特别好看,性子也乖,很喜欢靠着我,抱着我撒娇……”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等哪天……我带他来给你看看。”
  “……我也想离他近一点。”
  逢煊往回走的时候,被一位住了十几年的老邻居撞了个正着,他得叫一声三叔。当年他爸混账,把老家这些亲戚邻居差不多都得罪光了,他妈才咬牙带着他们兄妹几个离开了这里。
  三叔说老远看着个人影就像他,又问他这几年怎么都没见回来。逢煊只说工作忙,走不开。他又提起想回来住段时间,问三叔知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工人,把这老屋子翻修一下。
  三叔背着手,看了看他们家那栋饱经风霜的老房子,随即摆摆手说哪里需要专门雇人,找村子里相熟的帮个忙就行,准备点烟酒饭菜招待一下就好,这几天可以先暂时去他们家凑合几晚。
  逢煊赶紧道了谢跟上。
  后面几天,他们一起把院子周围半人高的杂草清理干净,房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他去镇上买了张新床,添了几把结实的椅子和必需的锅碗瓢盆,扯了几块素净的布当窗帘。地面还是原来的水泥地,磨得有些发亮。
  逢煊不是什么讲究挑剔的人,觉得能住人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东西可以以后慢慢添置。
  那天他正在村子的集市上弯腰挑选几棵果树的幼苗,夏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衍衍这几天闹着要见他,结果跑去发现他租的房子都空了。
  逢煊让他别装了,直接说道:“我回老家了,在乡下。”
  如今他算是有个根了,也想正经置办点产业。于是他承包下了附近的一片果园,骑小电驴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里面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橘子树,郁郁葱葱的。
  夏绍把衍衍送来的时候,四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这地方环境不错,空气也好。你这动作够快的,说安家就安家了。”
  逢煊脸上带着点难得的、实实在在的笑意,语气也有些得意:“那是。等到时候橘子熟了,我请你吃,管够,吃到撑。”
  逢煊递了盒烟过去,这是前几天他买来分给帮忙的几个大叔的,夏绍接在手里,低头看了看烟盒,再抬头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像是欣慰,又像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