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
好雨知时 更新:2025-10-18 16:15 字数:3173
聊着聊着,话题又飞去无边无际的地方。小姨对纪珂提起千万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并且强调“以后不要大清早起来打扫卫生倒垃圾了”,还关心说“冬天不要开那么大窗户”,把纪珂搞得心惊肉跳,尴尬窘迫到了极点,又愧疚,又忍不住心生暖意。
新年钟声敲响时,梅红和小姨都给纪珂发了厚厚的压岁钱。
意料之外的是,舒畅也给纪珂发了微信红包。
舒畅没有多说什么祝福亦或是感谢的话,只是说“往年只需要给舒翊一个人发红包,今年多了小珂,我很开心”。
纪珂明白舒畅的意思,是舒翊终于也有人陪伴了。
纪珂在开心之余,又实在觉得受之难安,所以犹豫片刻只回复了“新年快乐”和几句不太流畅的、自己措辞而非转发的祝福语。
这时,因近两天咖啡馆闭门歇业无处上自习而失去联系六十小时整的舒翊,主动给纪珂发来消息,说“他给你就领,我也领了的”。
纪珂就产生一种,他好像真的在舒翊身边占有一席之地的感觉。
纪珂领完红包说了“谢谢”,被舒畅打趣“怎么这么听舒翊的”。
因为红包的事,纪珂得以跟舒翊短暂聊一会儿天。
舒翊告诉纪珂说舒畅几天前就已经离开家里了,纪珂虽自身难保却多管闲事担心别人落寞,舒翊就像猜到他所想一样,说白业会陪舒畅过年。
纪珂脸一热,收起自己的瞎操心,又冉起一些羡慕,羡慕那种光明磊落和无拘无束的感情。
“怎么隔那么远,不领红包他还要向你打我的小报告。”纪珂给舒翊发去语音说。
“是我先提醒他不要忘记给你发红包的。”纪珂就如愿也从舒翊那里骗来一条语音,他微微抓紧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反反复复地听。
纪珂迅速把刚才没收拾的碗筷收去厨房洗干净,然后不再打扰依偎在沙发上的那对姐妹,悄悄回了房间,锁上门。
他又拿起手机,怀揣一点惴惴的希冀,重新打开寝室群去看舒翊有没有发什么新的消息。
下一秒纪珂的心又空荡下来。
他们的聊天记录结束在互道晚安和互祝新年快乐这里,就已经代表了一次交流的终止。
纪珂认为自己每次同舒翊说话时好像都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才可以开始,因为纪珂和舒翊似乎不像任何一种寻常的关系,舍友、朋友、家人……他们原本可以是无事可闲聊的、随意相处的同伴,但因为纪珂的越界、过头和逾矩,纪珂对舒翊不再能那样纯粹。
凌晨一点多,纪珂依旧找不到可供采用的合适理由。
所以纪珂只好收拣起遗憾,想象些许故事素材,预备沉浸到梦里去找舒翊。
纪珂没有奢望美梦能够成真,因此当纪珂百无聊赖、无实际意义地刷了半小时微博后接到舒翊打来的语音时,愣是没能很快分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纪珂的心脏跳得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快——明明纪珂今晚“休息”,也没打算做什么坏事。
“喂?”语音提示声响了很久没有挂断,竟显得有些执着,纪珂深呼吸把电话接起来。
舒翊却反而一顿,说“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纪珂就笑:“以为我睡了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就是试试。”舒翊的声音和呼吸都好像有些沉,“万一没睡……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哦,”纪珂撑着眼皮小声回答,“我还不是很困。”
舒翊在通话中告诉纪珂,说他今晚的年夜饭是去外面饭店里吃的,现在才刚到家不久。
江雪寒像展示一件傲人作品一样携带他出席,困扰他多年的洁癖症状在谈笑间被镀金包装成“端庄持重”一类美好的褒奖。
江雪寒这边的亲戚很多,大包间里坐满三张十二座的圆桌还得加凳,舒翊抵触、抗拒,想缺席,江雪寒只是皱眉,委婉告诫他不要不懂规矩。
舒翊不明白今年为什么突然要走这些形式,有可能是因为他成了年,也考上理想的大学,足以扮演“江雪寒未来的依靠和倚仗”这个角色。他被勒令必须取下手套,被拉去向不熟悉的、鲜少见面的亲戚敬酒。
其实舒翊和纪珂的联系远算不上频繁,但不知从何时起,舒翊对纪珂袒露“我感到不舒服”的心声不再感觉不自然,甚至对纪珂浅浅倾诉时比面对舒畅时更能放松警惕。
纪珂以往并没有很强的共情力,此刻却变得非常难过。
第21章 随机
舒翊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呼吸乱起来,叙述措辞也开始出现停顿和重复,分不清是酒意还是状况不好。
“好了,舒翊,好了,”纪珂并不突兀地打断舒翊,一遍遍喃喃,“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半晌,舒翊才嗯声,慢慢在逐渐平复的呼吸中沉默下来。
“纪珂,我以为我有在变好。”舒翊听上去有些疲惫,“陪我长大的人只有舒畅,所以大多时候我都能容忍他。我一度认为我身边不会再有像舒畅那样的存在,但我却非常随机地遇到了你,以至于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期待我是不是也有希望能和正常人一样,拥有正常的生活。”
“但我还是不能,”舒翊顿了顿,说,“纪珂,我好像还是不能。”
说者似乎无意,纪珂作为听者,却留心到舒翊话里某些细节,心里蓦地一空。
舒翊就好像是在亲口承认纪珂对于他来说是某种特殊的存在一样。
纪珂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舒翊“对于我来说也一样,是你才可以,别人不可以”,但纪珂只用很短的时间就把不合时宜的表达欲压抑下来。
纪珂明白舒翊所说的和他期望的事并不是能完全划等号的两个概念。
和舒畅这位命运安排给舒翊的哥哥不同,纪珂是舒翊“随机”遇见的人,以后或许也会在某个契机随机离开,不一定能幸运到陪伴舒翊很久。
“舒翊,你有在变好的。你能接受舒畅,能接受……我,”纪珂把他的患得患失藏起来,专心去宽情绪慰被酒劲放大了的舒翊,“你甚至还有一只命定的小猫咪。”
“什么啊……”舒翊短促一笑,“纪珂,为什么用哄小孩子开心的语气来跟我说话。”
“也没错。”纪珂稍显理直气壮地说。
纪珂不确定自己对舒翊有没有误解或误判——舒翊紧绷的情绪好像总会在提到nana时变得有一些松动。
纪珂也没有许多安慰人的方法,只好蹩脚地故技重施:“那你要看一下你命定的小猫咪吗?”
“现在?凌晨两点?”有被子或枕头的窸窣声响,舒翊应该是躺了下来,又在头挨枕头的瞬间被倦意和困意侵袭。他或是在低声问纪珂,又或是在呢喃自语,不假思索地脱口,“这个时间……我是看猫还是看你。”
纪珂僵硬片刻,微微颤声:“什么?”
舒翊戛然不语:“……”
舒翊简短的话其实并没有特别意味深长。
但纪珂或许是做贼心虚太久,电光石火间只能想到一个对应的答案。
纪珂在诡异的沉默中发觉自己在耳鸣,人老实躺在床上却也觉得头晕目眩。
他慌张极了,如果他晚上少喝一两杯酒,或者至少再游刃有余一些,就应当圆滑而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题聊些别的,不去戳破最后的体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紧紧盯着语音界面上的头像,不留任何转圜余地、急切地叫舒翊的名字,然后追问“你都看到了吗”。
舒翊一时不察,措手不及受到质问连酒都好像陡然醒了,却莫名不敢让纪珂察觉他的清醒,只好陷入沉默。
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沉默更差劲的回答了。纪珂几乎在舒翊的沉默中确信,同时也被巨大的焦虑和不安席卷。
纪珂不能再自欺欺人侥幸下去,他相当于被指出那些“过头”的行为并不是在安全领域中进行的。他不仅仅只是出格了、越线了,或许还被舒翊抓到了现行。
“……舒翊。”纪珂不自知地发抖,他不但没有搪塞遮掩,反而执拗地向舒翊讨要悲哀又毫无意义的确切答案,“你看到了多少。”
你看到了多少?
你看见我是怎样张开双腿、怎样忘情抚慰自己的了吗?
你看到了多少回?
你的视线藏在摄像头后面和我对视了吗?
你猜到我在臆想你了吗?
“纪珂。”舒翊绕不过这个问题,终于妥协下来,艰涩地说,“我没有看到很多,只有一次,是你第一次教我怎么登陆监控app的时候。我没有故意去……我只是想了解它有什么功能,然后在云录像里随便点了一个,又随便拉了一下进度条。”
“那么早。”纪珂用小臂遮住眼睛,面皮在烧,难堪苦笑道,“随便点一个就……”
“也不是完全随便点的。其他视频的封面都是nana,只有那个视频封面里有你。”舒翊却一顿,别扭地说,“但我真的没有看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