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每一天早上,她准时扶着商永光下楼吃饭,就看到商柘希一丝不苟坐在那,等她推着商永光出门晒太阳,商柘希也上车去公司。她问文姐,为什么不请人来家里修剪一下那些花枝,文姐只是说,他喜欢这样。
那些花枝爬上了沉寂的露台,护工很好奇,那几个房间为什么一直封闭着,连房子的主人也不轻易进去,倒是文姐每天亲自打扫。更奇怪的还有,主人明明事业有成却不结婚,也从不带人回家,晚上更不在外面过夜。
但这些不是她该知道的,她不敢问文姐。
只是某一天,她从厨房拿了一碗炖鸡蛋要给商永光吃,走到门口,看到商柘希蹲在父亲的轮椅旁边说话。她心想,孩子是挺孝顺的,再走近一点听到隐隐约约的字眼。商柘希说:“我们分开了,你是不是终于满意了,会不会在心里发笑?但你已经笑话不了我们。我还让你活着,只是因为如棠回不来,爸爸,你成了一件家具,每天这样看着你,就好像他还在一样。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但让你直接去死就太便宜你了,你要好好活着,尝尽被病痛折磨的滋味,也用来提醒我别忘了当日之恨。”
她确实没听清,有点耳背,但听到死啊活着的还是有点被吓到。她跑去找文姐,文姐安慰她说:“不要乱想,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会有什么的。”的确没有什么,后来她在那栋房子里又住了好久,没发生什么怪事,她的心也安了。
文姐找人支了一个架子,用来供月季花攀爬,商柘希没有说什么。花开得多,掉得也多,商柘希不让人捡,也不让人扫,于是夏天来了之后,一个上门拜访的客人说:“怎么会有这么多花?”
护工推着商永光,远远看着那个年轻女孩,还有她身边的男人。
商柘希说:“不要碰。”
第78章 中有碧血
商柘希跟周欣然见面的原因很简单——周欣然怀孕了。周欣然亲自上门,他们站在月季花藤下,商柘希问:“关我什么事?”周欣然说:“我们做一个交易,你跟我约会,帮我瞒过我家里人,我想办法帮你去佛罗伦萨。”
“你不会要生下来吧?”
“不,我会打掉他的。”
“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为什么不找他?”
“你可以猜得到。”
周欣然不太受父亲宠爱,但母亲出身外交世家,商柘希信她有这个能力,但他没有接受交易。
商柘希当然想去见他,想得快发疯了。如果可以出卖自己的生命换取一次见面,他会毫不犹豫,但这样的交易他不能答应,他对如棠求过婚,许过诺,除了如棠他谁也不要,他只要如棠一个人。
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站在花藤的阴影里,想了很久,内心的声音还是告诉他——既然如棠勇敢选择了这条路,他会跟他一样坚定,一起面对。
没想到第二天有人好奇问他:“你跟周小姐有什么关系?”商柘希这才知道周欣然还是利用了他,外面传周欣然的孩子是他的。阮秋季挺无所谓的,说:“反正传不到佛罗伦萨,你答应她不好吗?”
商柘希说:“狗不咬你身上,你不知道痛。”
阮秋季还笑,过几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新闻写他潜规则女星,他笑不出来了,知道是商柘希干的好事。
如棠又住进了医院,andre拿着花去医院看他,如棠还在睡觉,在梦里也蹙着眉。
andre找来一个空花瓶放下花,又拿起如棠画了一半的油画看,仿佛是拥抱着的两个人。右下角签着“tang”,如棠说过这是他的中文名,自从发现了这一点,andre只叫他tang,而不是april。
andre坐了一会儿,两个人保持距离,如棠醒来了,坐起来用法语说:“谢谢。”
“你没必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我知道。”
“现在已经夏天了,你说的那个人也没有来过。”
“我知道。”
“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你们一点联系也没有,他不会来了。”
“我并不是为了他才生病。”
“你说过,你想要办一个作品展。你以为那样他就能看到?所以才拼了命完成这些作品,累成这个样子。”
如棠不说话了,过一会儿有点伤心地说:“不。就算我完成了,他也无法亲眼看到。我只是……不这样就感觉不到自己活着,如果不把自己投入到创作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聚会,喝酒,跳舞,你可以再谈一场恋爱,我发誓,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才这么说,你是自由的。你还这么年轻,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们去公园划船,或者去海边游泳。”
“那些不是我想要的。”
“你不试怎么知道你不想要?”
“那些也消除不了我内心对生活的恐惧。就算我们白天一起去划船,我很喜欢那天的云,也喜欢可爱的小船,晚上回到家还是会做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遗弃,暴力,分离。”
andre看了看那副未完成的油画,说:“我简直不想看到它,我从这些线条感到了一种扭曲的情感,它让人不舒服,也很伤感。”
“但它是真实的。”
“哪怕你已经失去了他,你也宁愿活在梦里?”
“他也是真实的,非常真实。我不是完全活在梦里的那种人。”
“你不是那种人,但现在,如果你想看到他只能够做梦。”
“我没怎么梦到过他。”
“你太爱他了,以至于忽视了自己。”
“不,爱会让人发现自己。”
“难道你能确定,他仍旧一心一意地爱你吗?”
“不能确定,但重要的是我会一心一意地爱他。”
andre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别说这个了,你应该先照顾好身体,收起来改天再画。”
“我已经花了两周了,应该早就把它画完。”
“tang!”
“让我画完吧。”
“它并不关于□□的美丽。”
“不,恰恰相反。”
如棠拿过画板看了看,又接着说。
“那一天是在浴室,他低着头往我身上擦泡沫,沐浴露是牛奶味的,我看着他的肩膀在心里想,我爱他当然有肉/体的原因,人的肉/体是美的。然后我又想到,肉/体一定是会衰败的,消亡的,我们的爱也有一天会消散,他也会不在我身边,但那一刻我没有被吓退,我反而觉得更爱他了。”
andre沉默了。
如棠拿起画笔,又开始画了,andre又陪他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他下午还有课,拿起书包跟如棠告了别。andre走出门,戴口罩的护士匆匆走进来,andre回头看一眼病床,他想起了蒙克那副画,《病中的孩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棠变得这么清瘦又苍白。
门口站着两个医生,其中一个问他是病人家属吗,andre说:“我是他的朋友。”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今天之后,你不可以探望他了。”
“为什么?他的病很严重吗?”
“病人确诊肺结核。”
andre意外又震惊地看着他们,他有一个小阿姨就是死于这个病,小时候他站在门口看小阿姨咯血,她被蒙在白色的纱帐里,手伸出来一把纤瘦的骨头,没有人进去照看她,每一天外婆会把饭放在门口。
医生说她没救了。她还很年轻,才十八岁就死掉了。
商柘希是在如棠确诊两个月之后才知道他得了肺结核,才知道他像刚去佛罗伦萨一样孤零零住在医院。阮秋季那边的人出于各种原因在六月才把消息传过来。
商柘希找阮秋季的麻烦,但阮秋季去了大溪地度假。他还有心情度假,商柘希就摆他一道,让他没心情待着。
台历上的一个日期用笔圈了出来,那是如棠的生日,每天醒来离那个日期近一点,商柘希的心就更痛苦一点。商柘希想给如棠打电话,哪怕发邮件也好,可律师警告过他,如棠是外逃,检方那边也还没放弃调查,他什么也不能做。
等阮秋季从大溪地回来见他,商柘希说:“我要出国一趟。”
“医生不是说了,他的病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放心不下。”
“别发疯了,你现在哪儿也不能去,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你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这种事甚至过了一个月才告诉我,任何人和事都只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
听他这么说,阮秋季并不怎么开朗,阴沉着脸说:“就算早知道了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吗?”
“我明天就走。”
“你去吧,跟他一起被一网打尽。”
“你也只会说风凉话。”
阮秋季又点一根烟,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过了半晌才说,“之前我说过一个办法,但你不乐意。你可以跟周欣然结婚,正好她的身份帮得上你,你借着度蜜月的名义出国,再转去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