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间的门又被打开，刺眼的白光照着他，让他的狼狈一览无余，现在也是如此。
  舒亭轻轻地蹲下身，蹲在闻苍染身边，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闻苍染却抬起头，露出那双粉色迷蒙的眼睛，眼底带着些疼痛激出的泪意，他的眼前模糊一片，连舒亭的脸都看不清，改造腺体留下的后遗症现在还会偶尔发作。
  看不清舒亭的脸，闻苍染的胆子反而大了些，他想就算舒亭嫌弃他这幅样子他也不会知道，舒亭还是没说什么，一股丁香花安抚信息素带着温柔将闻苍染包裹。
  算了，闻苍染突然妥协，他不想再装得很坚强，好像他逃出门一次脱胎换骨变成钢铁人，其实他还是一样胆小怕疼，现在让他打另一只耳洞他还是会捂着耳朵跑掉。
  于是他缓缓低下头，将头靠在舒亭的肩头，丁香花的味道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家里的院子，妈妈笑吟吟地摘下紫丁香别在他的耳边，他卸下所有防备，又成为了那个小院里天真烂漫的小孩。
  “疼。”闻苍染低低地说了一句。
  “闻苍染，你真是让我……”话还没听完闻苍染就晕了过去，他只知道舒亭说这话的语气和以往都不同，好像说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
  闻苍染再醒来就看到自己屋顶那盏昏黄的灯，舒亭就守在他身边，眼眶有点红，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他请来了医生，看到闻苍染醒了上前来为闻苍染做检查，闻苍染觉得这有些兴师动众，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疼痛，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请医生还要浪费钱。
  医生说闻苍染的问题不大，只是腺体迟缓发育引起的生长痛，熬过这段生长期就好。
  “我为他开一些药，可以缓解腺体疼痛，当然如果他的omega伴侣能陪伴在身边给予安抚信息素疗效会更好。”
  舒亭似乎将话语里的“omega伴侣”自动视为自己，答应道：“嗯，我会陪着他。”
  闻苍染在一边听着却着急起来，这样又要麻烦舒亭，他欠舒亭太多东西，这样还也还不完。
  医生前脚刚走，闻苍染就开口试图和舒亭商量，他知道释放安抚信息素是很消耗omega体力的，他不想舒亭在他身上浪费这些精力。
  “我多吃药就好了，不用信息素……”闻苍染说话声音很低，因为他的嘴唇咬破了，一说话就疼，嘴唇上的伤口因为开口说话裂开，血珠缓缓往外冒。
  他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舒亭堵住，舒亭舔去他嘴唇上那颗血珠，接着吻他，力道有些大，敏感的伤口将亲吻的触感更深刻地传达给闻苍染。
  舒亭终于分开，他舔舔自己的嘴唇，黑色的眼睛更深，他抬起闻苍染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闻苍染油盐不进的逃避状态终于消磨掉他剩余不多的耐心。
  “你是我的alpha，这辈子都是，不要我的信息素你想要谁的？”
  闻苍染愣住了。
  ——
  舒亭悄无声息地在第二天离开，闻苍染至今没能从舒亭昨晚那句“你是我的alpha”中回过神来。
  大脑终于有一点点反应过来的时候，舒亭却走了，闻苍染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舒亭这是在对他耍流氓，闻苍染正义地想。
  不过舒亭那句话也可能只是随口说说，闻苍染不敢轻易将这句话放在心里，他怕最后还是自己痴心妄想。
  他不知道舒亭会不会回来，不过舒亭的自由一直在他自己手上，舒亭想起他觉得有意思了陪他玩玩，觉得他这个人无聊无趣了又会潇洒就走，他的小屋不是秘密的地方了。
  闻苍染换回了他那件厚重的棕色外套，好几天没有去集市上买东西，小火炉的煤没有了，他戴上厚厚的手套从自己的小车库里推出那辆小三轮，就算舒亭走了，日子还得继续，他强压下心里那股被抛弃的失落，用力蹬他的小三轮。
  只是小三轮刚刚蹬到门口忽然有一伙人拦在他的前面，齐刷刷穿着黑色外套将闻苍染和他的小三轮团团包围。
  闻苍染有些发懵地环顾四周这些人，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神色严肃地盯着他。
  “有，什么事吗？”闻苍染出声问。
  为首的人上前来，一字一句说：“舒总吩咐，您一旦踏出这个院门，就把你带回去。”
  闻苍染还没来得及提出反抗，就被几人请下车，他的小三轮被毫不留情地推回院子。
  这几个alpha长得凶神恶煞，对待闻苍染却是像对待一件易碎的花瓶一样紧张，不敢用蛮力，只能尽量商量着来，好在闻苍染好说话，半强迫半自愿就上了车。
  闻苍染坐在宽敞的后座，两边左右各一个alpha将他围在中间，闻苍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车窗外，看着景色倒退从熟悉到陌生。
  闻苍染又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离开会所时下大雨他这样想，离开舒亭家里是寒冷的夜他也这样想，如今是深冬，万物萧条。
  这次再选择错了路，他又要到哪里去。
  ——
  闻苍染下了车才发现这里不是之前舒亭的家，他变得有些紧张，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傻，他们说是舒亭的人自己就跟着走，现在来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闻苍染之前看电视偶尔看社会新闻，上面说有贩卖腺体的贩子，会抓alpha挖掉腺体，如果是这样闻苍染倒是放心，他只剩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腺体，已经挖掉一个似乎也不害怕被挖掉另一个。
  他被两个alpha一左一右控制着，饶是他逃跑再厉害现在也没有办法，只是这里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挖腺体的地方，在他的想象里，挖腺体这种阴暗交易应该在很偏僻可怕的地方。
  然而这里却是环境优良的高层小区，高高的楼层每一户几乎都亮着灯，窗户很大，从里面透出的灯光温馨明亮。
  这几个alpha将闻苍染送到顶楼的门口就后退一段距离，只留闻苍染一个人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门口的电子屏上照出闻苍染的脸，闻苍染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脸上那道明显的长疤，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陡然产生后退的心理，内心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说，他不配。
  门铃还在响，他却没有勇气进去。
  还没等他抬步离开，门突然开了。
  舒亭就站在偌大家里的正中央，抱着一捧山花花束，穿着一身镶着碎钻的黑色西服，微笑着看他，那双眼睛很熟悉地弯成了小狐狸那样。
  “欢迎回到我们的家。”舒亭今晚温柔得不像话，他上前将手里那捧浓烈绽放的大红色山花递给闻苍染，闻苍染闻到了和自己的信息素相似的味道。
  好像这股味道没有那么难闻，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花，视线全部被烈烈的红色占满。
  他记得以前在舒亭家里，每天清晨都会有一大捧玫瑰送到家里来，这还是舒亭第一次送他山花。
  “怎么不是玫瑰花？”
  闻苍染低声地问，这样问他似乎有些不识好歹，可心里疑惑总要问出来，原本没想舒亭能听到，也不期待他能回答，可舒亭还是听到了，而且回答他。
  “之前你的信息素是玫瑰花，那时候我喜欢玫瑰，现在你的信息素是山花，现在我喜欢山花。”
  “非常喜欢。”舒亭补充，他说这句话时转身看着闻苍染，黑色如钻石般的眼睛格外亮，闻苍染被那双眼睛吸引，脑海里只留下舒亭说的喜欢二字。
  闻苍染抱着花跟在舒亭身后，他的手被舒亭拉在手里，闻苍染觉得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周围的一切美好到像梦一样，好像下一秒会踩空，他又会坠落到无尽的深渊，只有舒亭牵着他是实的，好像只有舒亭拉着他，他才不会掉下去。
  舒亭说这里是他们的家，装修风格较之前的那个家色调更柔和了一些，沙发也从皮质变成布质，看上去很舒服，几扇大大的落地窗边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最大的那个落地窗旁摆着一个摇篮。
  家里多了很多小盆栽植物，有几盆已经结出小小的花苞，看上去很可爱，整个家看上去更有生气。
  “你喜欢这里吗？”
  闻苍染只觉得自己在梦里，点了点头。
  舒亭轻轻地笑，拉了拉他的手：“跟我来。”
  舒亭带着闻苍染从家里又上了一层楼梯，从这里上去便是顶楼，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灯光像是串联成串的钻石链，让人炫目。
  闻苍染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转身，看到身后安置着一个秋千，样子和他那张卡通照片上面一模一样，就连照片里秋千上面挂着的小灯和藤蔓装饰都分毫不差，身后还有一个小温室，两棵丁香树种在最中央的位置，周围全是艳红色的山花。
  闻苍染莫名想要流眼泪，舒亭就站在他身边盯着他，那双眼睛里全是闻苍染的倒影。
  闻苍染所在意的脸上那道长疤舒亭从来不会注意到，舒亭只会看到闻苍染那双写着情绪的漂亮真挚的眼睛，以及那颗笨拙直白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