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
刘三叔 更新:2025-10-20 15:48 字数:3252
陈俊南说:“妈我明天回一趟老家,我必须削他一顿。”
刘铮亮设计,陈俊南他妈找材料定型,陈俊南写商业计划书去找投资人。这三个人的分工就算安排下了。
第16章
陈俊南走后,急诊室男丁就更少了。这天,正好赶上车明明例假第一天,在家里躺床上疼得直打滚,刚给赵主任打电话请完假,就有人打120说有个老头心梗。刘铮亮一看科室里几个年轻医生都是刚毕业的毛孩子,就拉上一个护士上车出诊了。
老头在女儿家住,地址在抚顺石油一厂老工人大院。
抚顺石油一厂的前身是1928年日本人建立的满铁制油厂。1909年的时候,日本人刚跟俄国老毛子打完日俄战争,当年甲午战争赔款和庚子赔款让日本人一下子阔了起来,可日俄战争打完,本来就不富裕的帝国主义国家直接给干残了,吃相也就不好看了。
辽宁的老人都知道,日本人来了那真是把东北当家,赖着不想走,就要在这生根发芽。李香兰她爸山口文雄就跟着勘探队四处找煤,有煤的地方就有气,有煤的地方还可能有油母页岩。油母页岩你要不知道长什么样也正常,那东西藏在地底下一百多米深,没多少人见过。不过这玩意儿能烧起来,给高温高压内热干馏,还能出油。
后来抗日战争打起来了,日本人也是给逼急了,说在诺门坎被苏联老毛子用坦克追着满山跑,大日本帝国不能没有坦克装甲群。日本坦克在苏联坦克面前就跟蚕豆似的,蚕豆就蚕豆吧,好歹也能硌牙,可石油问题解决不了,蚕豆都跑不起来。
好几百人的勘探队把东北翻了个遍,还有一队人马去了哲里木盟,下了多少根探测锥,打下去不知道多少个眼,就是没找到石油。哲里木盟杜尔伯特旗那一片,后来改名叫大庆,就是现在的黑龙江大庆。
石油找不着,那就找找替代品凑合也行。山口文雄终于在抚顺找到了含油量高的油母页岩层。
炼油厂第一炉就出来了两玻璃瓶人造石油,灌满了送上飞机直接到东京给天皇献礼。不过等到抗战后期,美国飞机把海路给隔绝了,抚顺的石油送不到日本本土,看把关东军这帮军国主义分子给急的,日本军官还说,我们可以派飞机空运人造油回本土,本土的海军没有燃料都不能出海了。
旁边一个高级军官上去就给他一巴掌,开飞机送石油,你怎么不学周润发拿美元点烟呢?
抚顺人都知道日本人会算计,修个大楼都要提前设计好机枪眼,一楼二楼全部钢筋混凝土,墙面都快一米厚了,当永久工事用,发电厂这么建,石油厂也这么修,就要把这当自己家。不过千算万算,石油一厂修在了地层断裂带上。刚解放没几年,苏联老大哥来勘探,说你这地表都沉陷几十厘米了,你这冷却塔再熬几年都快成比萨斜塔了,没发现吗?
头几十年还能凑合,可旁边的西露天矿挖空了,北边的石油一厂也开始出现严重的次生灾害,没办法,厂子只能搬迁。2011年,厂子就搬走了。
但还有一些工人住宅没跟着搬迁。
刘铮亮今天去的就是这个住宅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板楼,因为属于沉降区,大部分人都已经搬走了,还剩下几户没搬家,过完这个夏天就搬走。毕竟冬天不给暖气了,这楼房里四面透风,冬天晚上零下三十多度,肯定能冻死人。
小护士打电话过去,就问:“去你们家的路怎么走?”
电话那边家属就说:“你沿着铁轨第一个岔道口往北拐,过了土路有一个铁路桥,你从桥下面石墩子中间过来,就能看到我们家楼了。”
小护士问:“你们家楼多少号?你别这么给我们指路,你就告诉我你家地址,我导航过去。”
电话那边家属说:“哎呀,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就听我的,你就从铁路桥下面石墩子开过来就行。”
厂区内废弃的火车轨道杂草丛生,刘铮亮他们就只能四处找那个铁路桥,还有石头墩子。救护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穿过去的路,几个人抬着担架上楼,打开门,家徒四壁,只见病人躺在地上,病人家属正轻轻拍打着病人胸口。
刘铮亮问家属:“你干啥呢?”
家属说:“我爸这不心梗嘛,我着急,一边等你们,一边给他顺畅顺畅血管。他不是血管堵了嘛,拍打拍打,就跟下水道似的,通通就不堵了。”一边说,一边还在那拍。
刘铮亮一把把她扒拉到一边,几个人赶紧把病人运上救护车。到车上,小护士赶紧就给上心电图,st-t段改变。
家属还在那自言自语,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我这给他这么拍拍没事吧。”刘铮亮说:“你先歇会儿吧,心梗那是冠状动脉堵塞了,你拍打不好。可如果静脉血管里的血栓被你拍掉了,一不小心进脑袋里就是脑梗死,进肺里就是肺栓塞,到哪都能要命。”
家属说:“他们说这招能治病啊,我哪儿知道不靠谱。”
刘铮亮说:“他们是谁,你听谁说的?”
家属瘪在那不说话了。
刘铮亮又问:“你说他疼,是不是胸疼?”
家属说:“是,疼一个小时了,你们半天也不来。”
小护士刚要说家属几句,被刘铮亮一个眼神拦下了。
这时候已经不是斗嘴的时候了,病人已经一动不动。刘铮亮马上给病人心肺复苏。刘铮亮让小护士先抽血,等一会儿车到了医院第一时间去化验肌钙蛋白。瞅着这个病人也七十多了,一问家属还有过高血压病史,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概率比较高。
车开回医院,赵主任就过来接诊。刘铮亮上来就跟赵主任说:“我刚才在车上跟家属说,如果送到中心医院,他们那能做主动脉球囊反搏术,说不定还能活,家属不同意,应该是怕花钱。我这给他按压一道了,中间除颤也不管用。”
心内科的医生很快就跑过来,先问家属要签字,只有签字了才能手术。
家属一边签字一边问刘铮亮:“这次我爸是不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刘铮亮这次不用手术,坐下来安慰家属说:“心脏就是一个泵,心梗时间长了,非常容易引发心源性休克。刚才你打电话叫120的时候,你父亲什么情况?”
家属说:“当时老头都呼吸困难,血压都快测不出来了,还以为是血压计坏了呢,以前都是高血压,从来就没见过低血压。我爸这个病,用你刚才说的办法能治好吗?”
刘铮亮说:“心脏这毛病,用球囊反搏术不是为了治好,只是一种辅助治疗。就跟你给鱼缸换水的时候,水管子边上插上一个气囊,你拿手捏几下,水就泵起来了一样。但是老爷子岁数搁这摆着呢,刚才救护车上我就发现情况不妙。”
刘铮亮又看家属穿着白貂小袄,就说:“你们家看样子也不差钱,能有希望还是试试,光打肾上腺素这会儿不一定管用了。”
小白貂忙说:“咋不差钱呢?差钱,能不折腾尽量保守治疗,老头岁数也大了,折腾不动了。”
刘铮亮没表达什么情绪,只是回到办公室查病人的验血报告,肌钙蛋白极高,看来是大面积心肌梗死。肌钙蛋白是心肌纤维受损降解出来的产物,这玩意儿心肌细胞死亡两三个小时就开始释放,这会儿都达到峰值了,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不到半个小时,门外大厅的患者家属突然一声哀号。刘铮亮跑出去看,只见心内科的医生和急诊赵主任都在安慰家属,病人死了。
刘铮亮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他在救护车上就已经觉得凶多吉少了。
心内科大夫走出来跟刘铮亮说,没啥办法了,也就来得及打一针肾上腺素,脸色就发绀,体温都凉了,股动脉和颈动脉也没搏动了。
家属穿着一身白貂,在四月的东北看起来略有些扎眼。这个时候的天气白天有时候能到二十度,可是夜里又能冲到零下,小水坑一早上还是会结上一层冰碴儿。小白貂就在那哭,刚嚎了一声就被旁边的张德旭劝止,张德旭说:“你别在医院哭,这里还有病人呢,你控制控制情绪。”
小白貂就在那一边哭一边念叨,说:“这是我老公公,不是娘家爸。”
小白貂跟死者的儿子六年前结婚,结果她爷们儿喝完酒骑着摩托车出去浪,一脚油门从古城子大桥上翻到河里了。小白貂虽然在外面也有了相好的,但是一直就没再结婚。她惦记着公公家的几套房子,还有老头这么多年当石油一厂工程师拿的工资。
老公公能不明白这儿媳妇啥意思嘛,只不过老伴死得早,儿子喝酒出车祸没了,人家惦记啥就惦记吧。老头的侄子想把老头接到家里过,老头的弟弟也想让老头去自己家过,去几天,人家的意思就是你就在这住着就行了,吃喝买菜做饭啥都不用你管,你住着就行。可是你住人家这能不给钱吗?侄子就等着老头一口气来一把大的,张嘴给个十万八万的,结果老头抠抠索索说一个月交一千块钱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