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
  吊着她一口气，只要她没死就可以。
  其他的，她会等自己醒来之后再想办法去治疗自己。然而小白猫系统没有那么做，在没有她命令的情况下，自主选择打破规则给她执行治疗方案。
  从这一刻起。
  它自己打破主人制定下来的规则时，就破了禁忌。在他们那个时代，机器人是必须要完全服从宿主的，绝对不能做宿主没有命令的事。
  哪怕是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也一样。
  然而。
  那个时候，小白猫就已经打破了规则了。也正是如此，在后来没有任何记忆的乔惜苏醒，和它的关系更进一步时，导致精神空间里的封印逐渐松动。
  毕竟那时的乔惜的确很虚弱，丧失所有力量。
  可是她的精神空间还在。
  她的生命迹象还在。
  如果白只是单纯按照她原本的命令执行，大可让她继续维持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完全没有必要去费心弄出一个最能让她接受，可以帮助她最快恢复过来的计划。
  “……”
  乔惜站起身，她来到自己的身体旁。
  她的意识目前依旧承载在作为她本人一比一制造出来的替身机器人里，她的本体正在逐渐找回原本丢失的力量，没有她在控制，周围的温度也在不断下降着。
  这也正常。
  毕竟她被那颗星赠予了他零下一千五百七十三度的核心，有同等的一千五百七十三度的一往情深，一颗星球对她的偏爱。
  造就永生不死的她。
  她是不会死的，只是苏醒得比较晚。白也是最大的，可还是选择违背她的命令去治疗她了。
  这算是系统存在的私心吗？
  从她以前受伤昏迷的那一刻起就诞生了bug？
  它也有私心。
  从一开始就有，从它为乔惜安排虚拟人生，选择治疗乔惜的那一刻起就确定触犯禁忌了。
  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乔惜也从自己的本体身边离开，让周围的温度回归到正常的温度保持不变。
  她将视线移到身后的青年身上。
  “明明你都没有开启情感功能，为什么还会这么意气用事，也不是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她来到白的身前。
  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具她无比熟悉，由她亲手创造出来的身体。
  是啊。
  为什么呢？
  它会意气用事，本该绝对服从乔惜命令的系统，却没有执行乔惜的命令。
  出现bug了吗？
  白在第一时间就微微皱起眉，迅速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扫描检查。然而结果显示，他并没有异常。
  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只是他想那么做而已。
  “有独立意识的你根本就不能被当做工具使用了，你有思想，有自己的个性。你就像已经染上颜色的白布，随着染上的颜色越来越多，就越不可能变回那块白布。”
  乔惜这么说道。
  也是给了他答案。
  白沉默了好半晌之后，这才微微错开视线，没有去看乔惜。他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波澜，亦不掺杂多余的情绪。
  “只是想对你好，需要理由吗？”
  他是没有开启情绪感知功能。
  没有模拟人类情绪的那个功能，他们只是个拥有自己意识的机器而已，可即便如此，脑海中酝酿着的想法就像是被什么追逐着驱赶着一样。
  乔惜听到他的话，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眸。
  又是这样。
  别人能理所当然伤害她，也能出于人类的私欲或者爱情对她好。那些事，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而到他这里。
  他的行为，他的言语，他所做的一切。
  都要经过精密计算去分析，在一千一百零八种可能性里找到对他来说是最合理，也是最自然的方式，然后去对待乔惜。
  他所做的一切必须要有依据和目的。
  从一开始就需要计算。
  就连现在也是，乔惜在他预期的恢复时间里完成治疗并取得记忆。他所做的一切，都需要经过大量计算和理论的推演成功后才能实践。
  可是。
  别人对她好不需要理由。
  那些仿真世界里的数据对她好的时候，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和行动目的。他是一路观察着乔惜的，能看见乔惜的变化，也能感受到。
  自然。
  他也见过，乔惜和无数个不同的人在一起。
  对他来说。
  那应该是囊括在数据海洋里的千万种之中的一种，一串可有可无的，也在他计算之下的数据。
  可是。
  就连这么一串数据都能对她好，为什么他就一定需要什么理由？
  “因为你……是系统。”
  乔惜喃喃着说出了这句话，她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继续道：“是被我利用的工具，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既然是工具，想要擅自行动，就得需要合适的动机和理由。”
  “……”
  白难得沉默下来了。
  他无法找到反驳的话，纵使他已经有了很多种理论数据能够说服乔惜，去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
  但是。
  他却不想说。
  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不想解释。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正在侵蚀着他的动力炉一样，让承载着能源核心的动力炉燃烧得愈发旺盛。
  这是无意义的浪费能源的行为。
  但。
  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控制不住动力炉的能源燃烧。中止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想这么做。
  “……你生气了吗？”
  乔惜好奇地看着他，观察着他的神情。
  “没有。”
  白没有看她，又将视线错开，面无表情地否定了乔惜的话。他现在不想看乔惜，不想看这个执意要把他重置，让他丧失所有记忆的人。
  乔惜盯着他若有所思。
  “我不打算把你当成工具了，你拥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思维，会为我着想，你是独立的生命。”
  她的话语。
  也让原本没有看她的白微微一愣，随后银发青年往她这边看过来。
  那双鎏金色的眼瞳里掠过一抹微光。
  “那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类，还是？”
  他隐约想到听到某种回答。
  乔惜看着他笑了笑：“机器人，你是知道的，无论再怎么像也不是人类。我不会欺骗自己把你当成人类，而是学会接受拥有生命的机器人的你。”
  是的。
  如果乔惜说，她把他当成人类。
  那么。
  这就相当于，从一开始就否定了本来就作为机器人陪伴她至今的白。生命可以有很多种形式存在，花草动物或者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不是吗？
  为什么必须要求他是人类呢。
  他既然诞生自我意识了，会自主思考，有自己的个性，那他就是独立的生命体了。
  和最初。
  乔惜创造出来的，那个只会执行最基本命令的白色小猫系统不一样。
  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
  乔惜才反应过来，她对小白猫系统有点太过分了，从来都是单方面利用，虽然白自己不那么觉得，反而认为自己履行职责很高兴。
  但是乔惜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会把你当成个体看待，不过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转变，虽说可以不在意，但是……咳，你知道，以前和你记录数据的时候，用替身跟你有过那种行为，现在如果把你当成个体看待的话，就会感觉有点微妙。”
  她低声嘟囔着，看起来好像有些苦恼。
  银发青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甚至微微俯身凑到她的面前，将乔惜眼眸里一些纠结的思绪捕捉。
  “微妙？为什么。”
  他本身就是优秀的改进版初代型号，针对人类的了解可以说是非常全面，自然而然也能捕捉到乔惜的细微表情变化。
  从而推算出。
  乔惜现在在想什么。
  这也算是基本的必修课之一了，读取并理解宿主的精神状态以及想法，然后根据对方的反应来调整自己。
  白可以这么做。
  但他现在不想这么做。
  可能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乔惜承认当做单独个体对待之后，又多出来的一次任性，他不想去分析乔惜的想法，虽然这由不得他。
  但即便他猜出来了。
  却还是想要听乔惜自己说，如果乔惜不太愿意提，他当然不会追问。
  或许。
  这就是人类的羞耻心。
  有个词语是怎么形容现在这种状态的女性来着？通常，这种情况下，能让他的动力炉开启到将近满荷载，不太受控制的这种情况。
  应该是说。
  觉得她很可爱。
  “就是……唉，你不太能理解就算了。”乔惜大概也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让她来说这个或许也是真的有点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