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做好吃一场下马威的准备，也没计较男爵将他晾在一旁的事实。这种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若是男爵没一点表示，安德雷反倒觉得奇怪。
  安德雷调任过许多贵族领地，被人暗杀、暗算都是家常便饭，现在不过是新的领地、新的对手，太阳底下并没有那么多新鲜事。
  “安德雷？”会客室通往里间的门忽地打开，奥古斯汀·凡·诺伊曼男爵腆着啤酒肚穿着一身华贵的礼服走来，他笑呵呵地道：“果然是青年才俊，仪表不凡。在我这里当个副团长，屈才咯！”
  安德雷不卑不亢，对男爵行了个恰到好处的军礼：“领主。”
  这个称谓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男爵、子爵的地位纷争，又不失礼数，倒是令男爵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他故作亲切地拍了拍安德雷的肩：“小伙子初来乍到还习惯吧？听说你已经不声不响地破了阿克斯家的案子，还揪出了灰帕这个王国骑士团里的臭虫，真是功不可没啊！”
  “都是我应该做的。”安德雷仍是一板一眼地应道。
  这句话听起来太像是双关，男爵脸上的笑容面具僵了僵，他又拍了拍安德雷的背，走回沙发边坐下：“本来呢，你立了功，我得给你一笔赏赐……”
  ‘呵……’安德雷心想，‘大招来了。’
  “只是嘛，我们埃斯顿西城着实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赚钱的大产业，周遭的城镇、村落更是一穷二白……也算是鄙人无用，德尔曼国王当年赐下的领地，竟被我经营成了如今这般凄惨模样……
  “城里的魔药大师三年前客死王都，连带着整座城的魔药产业随之一落千丈；阿克斯家的魔植产业也被拖累，老赫德忧心过度一命呜呼，留下了那一家子不成器的子孙。这些年年景也不好，城里农户还没从去年的大旱灾留下的阴影里缓过劲，我们也不好收税。
  “王都的光景想必也差不多吧？骑士们最近也经常抱怨拿到的薪水越发少了，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国王陛下发下来的资金就那么多，我已经尽我所能地贴补骑士们了，只是杯水车薪……杯水车薪啊！”
  诺伊曼男爵哭了半天穷，最终图穷匕见地道：“所以，我只能按照国王陛下的规定支付你最基本的薪水，赏金嘛……我会尽可能地为你去争取的。但这都得看国王陛下的意思。不过，你作为子爵，底蕴雄厚，大约也不缺骑士团这三瓜两枣的薪资？”
  安德雷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只是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骑士团里训练了？”
  “哦哦，还有件事。”诺伊曼男爵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我的领地外边不远处有一座魔女之森，那些魔女虽说是些无法无天没人管的流民，却酿的一手好啤酒。过两天就是她们那儿的‘仲夏狂欢节’，到时周边城镇、十里八乡都会有很多人过去参加节日……不仅仅是平民百姓、还会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了防止出事，我们诺伊曼领也得派人过去加强警卫措施，你去找温彻斯特文书主簿，领几个骑士过去守上几天，确保安全无事了再回来。”
  他乐呵呵地笑道：“再帮我买几桶啤酒！温彻斯特文书主簿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带他去就行。”
  安德雷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是，领命。”
  一身银铠的骑士副团长大步走出了城主府，管家跟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又回到了男爵身边：“老爷，您这是打算……？”
  “切断他的薪资补给，再给他支点闲差，架空他便是。”男爵笑得奸滑，“子爵能有几个钱？哪来的底蕴？全是打肿脸充的胖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得想方设法从那些流民、商贩身上揩油！到时候我们只需要主持正义，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大蛀虫交给国王陛下，不就能顺理成章地解决掉他？”
  “老爷英明啊！”
  -------
  “所以，少爷，我们破产了吗？”半夜，杰瑞科在魔女们安排的联排旅舍中等来了安德雷，他听完了安德雷这天的经历，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
  “差不多。”安德雷说，“这种事情我们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之前卖画册、卖油画，我们不是也扛过来了吗？说起来，魔女们这边的销量如何？”
  杰瑞科叹息一声：“真是辛苦你了，少爷……可是，今天下午我一张都没有卖出去……咳，她们好像不大喜欢你这款的。”
  主仆两人莫名陷入了一阵沉默。
  第61章 夜半烧烤（上）
  “其实，卖得最好的还是在王都的那次、少爷你应邀去给《亨廷顿公国最美男子合集》的画师做模特，到现在我们都还能收到版税哩……就是好几年过去了，销售逐渐惨淡，这个月只有两银币。”杰瑞科道，“魔女们说她们更喜欢白白嫩嫩的款，不喜欢少爷你这样的肌肉男……”
  其实真要说起来，最近唯一买了画的就只有匠悠那个骷髅架子，但是她也穷得叮当响，根本没付钱，杰瑞科只给自己换到了些许口粮零嘴，就没好意思告诉自家少爷。
  安德雷又长叹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忽地眼睛一眯，抬头喝道：“谁在外面？”
  “是我啦！”房门打开，探进来一个骷髅脑袋，白骨巫妖乐呵呵地道，“刚就觉得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怎么过来了？”
  “被男爵派来干活的。”安德雷没好气地道，“实际不过是找个由头把我支开，不让我在城里继续打探罢了。”
  他对匠悠招招手：“你来得正好，我还没吃晚饭呢，这里有一只鸡两只兔子，都是我路上逮的，还有些草药香料，你拿去烤烤。放心，不让你白干活。”
  安德雷取过自己的鞍囊，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金属牌子：“给，你的营业执照，办下来了。”
  他按男爵的吩咐去找温彻斯特文书主簿的时候，便顺手抓了个小文书，给匠悠把这事儿一起办了。
  男爵固然对他多有防备、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可明面上还得客客气气粉饰太平。不明所以的人们还是会买他这骑士团副团长的账。
  匠悠接过那个银白色的金属牌，看了一眼上面的弯弯曲曲的蚯蚓文字：
  【店名：匠·悠的酿造工坊
  成立时间：塔历九八八年仲夏月五日
  奉国王命令，特授权店主匠悠在以下经营范围内营业：酒水、食品（含酱料、饮料）。
  每三个月核查一次】。
  最下方则是王国骑士团的钢印，看起来特别有威严。
  “哎呀！”匠悠喜出望外，“这样我就可以正式营业了！”
  “对，”安德雷说，“不管你在哪，有店面也罢、支个摊也罢，有了这玩意，就没有什么正经顾客敢找你麻烦……除非是不怀好意、来头不小，早就存心想找你麻烦的家伙。”
  “你这租客还怪靠谱的嘞！”匠悠高兴地把那营业执照塞进自己的骷髅头里，她拎上鸡和兔子，喜滋滋地道：“得嘞，晚餐就交给我，不过你得来帮我生个火堆。”
  “这事不用麻烦少爷，我来就行！”杰瑞科自告奋勇。
  两人一骷髅架子来到了屋后。
  这后院是平坦干净的黄土地面，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这后院离田地还有些距离，周边也没太多易燃物，只在左手边有一截被砍断的树桩，正适合当个桌台。
  杰瑞科去附近拾取柴火，安德雷熟练地在那树桩上铺开一层防水布，又摆出了一列刀具。他接连从鞍囊里掏出砧板、锅子和铁钎子，不管野外生活水平如何，至少器具是带足了的。
  他一言未发，直接从匠悠手里接过鸡和兔子，动作老练地去毛、放血，再用水魔法洗净。当那一只鸡两只兔回到匠悠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白白净净、去头去爪的模样，直接就可以下锅。
  能够自发帮忙干活、而不是揣着手张嘴等吃的男人是很讨喜的，匠悠接过他从鞍囊里翻出的盐与胡椒，道：“你也算是赶巧了，正好魔女给了我通灵木，我的嗅觉和味觉能用了。这下可以让你们尝尝我真正的实力。”
  光靠着自己手感和情绪翻译大师狼大婶的帮助进行调味，肯定不比自己直接就能闻到、尝到滋味来得方便、准确。匠悠觉得之前那些菜肴充其量只能发挥出自己八成水平，剩下两分全靠运气……至于现在嘛，她便可以放开手脚尽情发挥啦！
  杰瑞科已经回来，他手脚很快，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些杂事的，转眼间便生起了一堆篝火，支起了锅架。
  匠悠再一次摘下了自己的骷髅脑袋，从自己的随身携带小仓库里掏出了一罐玫瑰蜂蜜酸梅蜜饯和一小袋子糯米。她用水魔法洗干净骨爪，先把糯米装进小锅里，再加入水魔法召出的净水，架在锅架上煮；然后又将鸡肚子掏空，留出一个完整干净的腔囊。
  罐子里浸泡着蜜饯的玫瑰蜂蜜被倒出，浇在鸡与兔子身上，再经过白骨骨爪的反复涂抹与揉搓，渗入皮肉……这便算是最基础的调味了。两只兔子的年岁和体型都不大，肉质还挺嫩，烤制起来应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