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匠悠一知半解，就三言两语地说明了一下情势。事情也很简单，男爵大人克扣了安德雷的薪金，逼他在弹尽粮绝时犯错——收受贿赂、坑蒙拐骗，这些对王国骑士们来说来钱快却又明摆着违反规定的行为，安德雷但凡只要沾染上一个，就会被男爵大人五花大绑地押送王都。
  “……可男爵大人这样克扣薪金，能说得过去？”匠悠疑惑道。
  “能。王国骑士团同时服务于国王陛下与当地领主，因此我们拿的薪水实际由两部分构成：国王陛下发放的薪金，和当地领主给出的补贴。”安德雷解释道，“按理来说，前者才是我们理所应当拿到的薪水，后者不过是当地领主的人情补贴，给是道义，不给也无妨。我们效忠的是国王和整个公国，不是某位领主的私兵。”
  “那国王给的钱……不够吗？”匠悠很快抓住了重点。
  安德雷深深地叹了口气：“何止不够，王室现在根本是捉襟见肘……前两年的大旱耗尽了王室财库中的储蓄，现在已经动用到了国王自己的私库了。只拿王室下发的钱，我每个月只能拿到两个金币，而就算我本人不吃不喝什么也不买，光是马匹的花销就需要四个金币。没有外来补贴，这笔账无论如何也平不了。”
  第65章 灌装机与投资人（下）
  无论是西方中世纪还是匠悠上辈子的那些封建王朝，要豢养兵马都是一件非常烧钱的事情。
  人要吃饭，马要粮草，尤其是这些健壮的兵士、战马，所需要的碳水、蛋白质和脂肪能量都得跟上，否则哪有力气奔袭千里、擒拿要犯……或是在这个魔法世界中，施展斗气魔法。
  吃食还不是最烧钱的部分，剑和铠甲需要时常维护、上光打蜡，这些战斗用品的消耗也不是一般的大。以中世纪的锻造手段，多打斗几次铠甲上就会有凹陷、剑身上就会有豁口，不妥善维修的话，下一次遇到危险需要战斗时就很容易出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马匹用具：马鞍、辔头、马镫、马蹄铁……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贵玩意。
  在这个中世纪国度，最贵重的东西一是魔法相关产物用品，二是金属冶炼制品，三要数丝绸绒布贵族衣装……至于吃食，在这里人的眼中，重要性还排不上号，随便对付对付，怎么就不能活了？
  按理说，王国骑士团里的铁匠们自然是要负责这些骑士、马匹装备的维修，但其中能够做手脚的地方实在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坑死在战场上。安德雷此前也在这方面遭过不少暗算，自然不会轻易地相信那些从男爵那儿领薪水的铁匠。
  但凡他要修点东西，材料要自己备，工匠得自己盯，不能有一丝大意。
  可这样一来，成本也噌噌上涨。
  安德雷手头还有一些钱，其中一部分是他自己之前攒下，另一部分是这次上任前国王陛下努力凑出的行动资金，两者合在一起，也就十五个金币。以他一个月主仆的正常花销来算，光是马匹就得花四个金币，人就算省吃俭用，也得留一个金币傍身。
  这笔钱堪堪够他们省吃俭用三个月，再算上新到手的薪金——如果真的能顺利、按时拿到的话——也只能撑上四个月。然而骑士的调任正常都在一、两年，短短四个月，他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把男爵端了。
  安德雷自然不会傻傻地用非法手段捞钱，但好在亨廷顿公国不禁止爵爷、骑士们搞点自己的投资。只要他们自己不是经营人，投资、借贷在这个时代都是被允许的合法事项。
  “我可以投资你十个金币作为工坊经营的启动资金。”安德雷说，“但你的酿造工坊每月的收益，需要分我四成。”
  “嘶！”匠悠倒抽一口冷气，“有点高！”
  安德雷耸耸肩：“我可是把全副身家都赌你身上了，高一点难道不是很合理的事吗？想想吧，我一个月就需要至少三个金币的额外进账……当然，你也可以稳定支付我每月三个金币的分红，但我不认为你的初期收益会有这么高。”
  确实，任何生意一开始都是不好做的，需要打响名号、累积客源，之后才会有稳定的收入。以匠悠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了解，人们日常使用的货币多为铜子和镍可——这种货币匠悠目前手头没有，但价值差不多相当于上辈子的一分钱——只有面对供应商的大宗交易才会用到银币和金币。
  这就有点像是匠悠长辈口中的七、八十年代，一分钱可以买一颗糖，两分钱一盒火柴……基本日常生活足够使用了。
  匠悠想要尽快开张，的确很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别的不说，魔女们的灌装机和空瓶子她就很想要，配合上杀菌魔法，她就能稳定产出没有杂菌、不容易坏的酱油。
  要知道，古代那些古法酱油，可不是完全不会坏、不会发霉变质的。尽管人们会尽可能地将酱油调制的很咸，以此来延长保质期，可酱油长醭、醋生白衣，仍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说白了，这就是变质发霉、菌落总数超标，要放在现代，商家敢卖这种东西那是要蹲大牢的，可在古时候，人们也就是平平淡淡地撇去那层白膜，接着吃接着用，靠命硬顶罢了。
  甚至还有人反向输出，声称不长醭的酱油不是好酱油。
  匠悠一心想学杀菌魔法，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尽管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健康的意识，但她却不能违背良心卖霉菌超标的酱油啊！
  乍看之下，安德雷的投资条件是有几分苛刻。可话又说回来，匠悠在这个时代也很难找到其他信任她并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的投资人……想想吧，当年马老师也创业失败四次，被风投拒绝三十七次……在成功真正出现前，很少有人会意识到风险之后能带来多大的收益，而其中还有一大半的人则是冒着风险亏了个倾家荡产。
  尽管安德雷要求的回报不低，可没有这笔启动资金，匠悠就得多走许多弯路……别的不说，她想赶上这次魔女们的‘仲夏狂欢节’！这可是多大的商机啊！没准就这一个晚上，她就能够打出名号打开局面，把十里八乡的客人都引向她的酿造工坊，光是广告费就能省上一大笔！
  “成。”匠悠妥协，“先合作三个月，后续分成……我们到时候再商量？”
  安德雷想了想，三个月也算是他的底线了，如果匠悠这边没有达到他的收益预期，他便得尽早另寻出路。
  “行，白天等你有空时跟我回城里去见下大神官。我们需要在他的见证下签署投资协议。”安德雷道，他直视着匠悠的瞳火，“并非我不信任你，只是我的对手是掌管整块诺伊曼领的男爵，不得不小心。”
  “行嘞，”匠悠点头，“正好我也需要用一下你的马，还得回趟工坊～”
  这个白天可会是极其忙碌、行程满满当当的一天，学魔法、买灌装机和玻璃瓶、签投资合同再回工坊拿坩埚酿制第一批的酱油……嘿嘿，她的酿造工坊终于能开始试营业啦！
  第66章 净灵魔咒
  一大清早，匠悠便敲开了魔女之森食堂的大门，在胖乎乎的茉莉厨娘不认同的目光和接连不断的“鸡蛋只能用水煮！”之类的骂骂咧咧声中拿走了面粉与鸡蛋和小葱，动作利索地调面糊、开火、烙饼，一叠香香软软的全麦葱香蛋饼很快就在餐盘上越垒越高。
  “这些饼是给掌事女巫们的。”匠悠对茉莉厨娘交代道，她估算了一下波丽娜的食量，从里面取出六张饼另外装好，“今天的早餐分享就到这，希望你学会啦～诶嘿～”
  她也不管茉莉厨娘看懂没看懂，火速溜出厨房，带着早餐饼子去找波丽娜。
  一大清早就让魔法老师上班，总得带点手信不是？
  改善魔女之森的饮食供应，是之前就商定好的合作内容，魔女们已经很有诚意地将通灵木支付给了匠悠，匠悠自然得分享一些菜谱。她已经在厨娘大婶面前演示了全麦葱香蛋饼的做法，可厨娘大婶要是不愿意学或者学不会，那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无论哪个世界，都会有固守己见、无论新事物多好多方便都能找到理由反对的顽固派，很显然茉莉大娘便是其中之一。
  那位茉莉厨娘的脾气可不大好。不过，茉莉厨娘不仅仅是对匠悠的脾气不好，对整个魔女之森的人甚至是掌事女巫们的脾气都一样臭。
  既然不是针对匠悠个人，匠悠便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她也没见过几个脾气好的食堂大妈。这工作也不轻松，天天一大早起来就备菜切菜被灶火熏得满面通红，还得应付着上下三百多张嗷嗷待哺的嘴，完事了还要被人吐槽做的饭不好吃，是谁都会被点燃一腔怒火。
  ——嗯，想想那个画面，匠悠都觉得自己的骨爪拳头硬硬的嘞！
  可理解归理解，匠悠可没有给自己找气受的喜好。人家态度不好又不愿意学，她也不会殷勤讨好上赶着教。工作嘛，做完拉倒～诶嘿！
  她托着餐盘敲响了波丽娜的房门，屋里窸窸窣窣好一阵，睡眼惺忪的波丽娜才打着哈欠、头戴睡帽、身穿紫罗兰色蓬蓬睡裙开了门：“啊……是你，这么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