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曹翌说得那么糟糕，也没有这些粉丝们说得这么好, 互联网的热度膨胀得太快, 她这几天能做的只有反复检查设备与练习准备的曲目，希望能不辜负关注她音乐的人的期待。
  至于别的事情......
  尹敛手捧着咖啡杯壁，思绪又蔓延到了窗外淅飒的风声。
  是乔木被吹动，鸟儿躲在枝叶的庇护下慭慭叫着。
  莹白的尾指冷不丁一抖, 下一瞬，手中的咖啡液似乎也隔着窗幔，被风吹起丝丝涟漪。
  整整一个星期了。
  整整一个星期，她和萧玺野没有再见过一面。
  自从上次以她的不欢而散煞尾，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那种关系。
  那种不冷不热，不痛不痒，与陌生人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
  疏离漠视的关系。
  尹敛垂下眸，拇指无意识地搅着咖啡棒。
  陈帆看出她心不在焉，微叹一口气，看了眼手表。
  “小敛，我等会儿在德源还有个局，先送你回去？”
  他知道尹敛向来不喜欢这种酒局，压根没想过问她要不要过去，可谁知后者微微抬眸，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德源酒店？”
  今儿的尹敛的确够奇怪的。
  陈帆敛了心神，点头：“嗯，就是那帮富二代拉帮喝酒的局，离这儿也不远。”
  “这样啊，”尹敛点了点头，“要求正式吗？”
  “不正式，就是常服，吃喝玩乐为主。”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陈帆抬眸看她：“你今天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好奇，”尹敛友好地朝陈帆笑了笑，“你平时都是怎么应酬的。”
  “......”
  德源酒店是中德合资开在泰安区的，几十年过去，已经成为泰安区富二代红二代们习惯聚在一起的玩乐地。
  尹敛和陈帆到的时候，算是玩到了中场，有些人喝得大了，有些人还没玩嗨，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雪茄烟味。
  尹敛表情未动，陈帆却了解她的性格，婉拒了几个叼着烟凑上来的大少爷，将尹敛带到一处还算清净的角落。
  “应酬能有啥好玩的，”陈帆从酒桌上挑来挑去，最后挑了杯葡萄汁端到尹敛面前，“觉得闷就喝点果汁——”
  临走前，他又补了句：“别人递过来的可别瞎碰。”
  还真像是操心闺女的大家长。
  尹敛噙着笑意乖乖说了句好，望着陈帆一头扎进鬓影衣香的人群中，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殆尽。
  她端着酒杯四处搜寻着那人的身影，遇到周围望过来的眼神，只当没有看见，走到转角处时，猝然被身后有些熟悉的声音叫住。
  “尹敛？”
  尹敛转过头，果然看见了凌知维的身影。
  他似乎对尹敛在这儿也感到很惊讶，用胳膊碰了碰身后喝酒的女人，后者不耐烦地用胳膊肘顶回去，而她身旁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漂亮软和的眼睛笑意盈盈地顺着凌知维的视线望去，最终停留在尹敛身上。
  ......
  尹敛好像赌对了。
  这场酒局有凌知维，沈宥婷，也有林云琼。
  可她好像又赌错了。
  这里，没有萧玺野。
  “嗨，我说什么来着，每次来都能遇见不一样的人吧。”
  凌知维见着尹敛，惊讶过去就恢复了平日里惜客好义的油腔滑调，人稔熟地走过去攀谈，只可惜尹敛此刻没什么心情和他周旋，客套了几句就道。
  “我等会儿还有一场商演，可能得先回去了。”
  “还有商演？”凌知维咂舌，“你们钢琴家都这么忙的吗？”
  “谁像你呀，”沈宥婷在一旁没忘讽刺几声，“一整天游手好闲的。”
  “嘿，沈大小姐，”凌知维也不恼，“论这事儿，你也不赖。”
  两人斗嘴之际，尹敛正在微信上和陈帆说自己先走了的事，信息刚发送出去，就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凌知维和沈宥婷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诧异的目光盘旋在林云琼与尹敛之间。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送你？”
  她身上香花馥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嗓音依旧柔曼有仪。
  尹敛放下手机，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没什么波动。
  “好。”
  她回道。
  天空阴沉下来，有冰凉的雨滴滑过尹敛耳侧，洇过冷冽的风声。
  颇有下初雪的趋势。
  酒店门口行人匆匆，没带伞的都在找地方躲雨，一滴水珠猝不及防擦过尹敛的清眸，她睫毛颤了颤，回过神来。
  江城属南，鲜少下雪，偶尔一次也足够新鲜。
  来了京市后，下雪的次数变多，尹敛却没了小时候的心境。
  她的拇指在打车软件上徘徊了会儿，最终还是将屏幕熄灭，头也不抬地道。
  “要谈？”
  “随便聊聊而已。”
  没了别人，林云琼也省去许多表面功夫，面无表情地望向潮湿熙攘的公路，忽地感受到腿边一阵不小的冲击。
  一个身披雨衣的小男孩跑闹间无意擦过她矜贵的衣裙，她蹙起眉头，一把将他推得远了些，力度不小。
  小男孩被推得后退好几步，手臂差点撞到一旁的石柱。
  尹敛连忙走过去用手背挡住石柱的尖角，那男孩才没什么事。
  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德源酒店进出的人群匆匆，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林云琼神色都懒得摆，冷冷地任由男孩被旁边跑来的家长抱走。
  等男孩走远了，她伸出粉白的指腹揉了揉太阳穴，语调依旧柔婉平缓。
  “尹敛，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总会知道社会上的规则了，却没想到你还是像五年前一样天真得可笑。”
  帮素不相识的人是这样，坚持毫无意义的原则，也是这样。
  尹敛的视线从被家长抱走的小男孩身上收回视线，垂眸掠过眼底转瞬即逝的思索，牵起一抹笑。
  “所以，在你眼里，坚持真相就是天真吗？”
  “除了你，没有一个人会在意真相是什么，”林云琼道，“那件事，林家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补偿，是她自己不识抬举，心里想不开——”
  她话锋一转，语调变得冰冷：“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母女两个还真是一样的德性，一百五十万换个好名声而已，对你们这些人而言，这买卖难道不够划算么。”
  她身上温婉随和的仪态被放在真正的人世百态上，不用多时就足以原形败露。
  清润的温情是长辈眼中奉为圭璧的大小姐仪态，骨子里，她仍是连地上一粒尘沙都要退避三舍的倨傲。
  只是三言两语，尹敛就放弃了所有与她争辩的欲望。
  “商演快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你接近萧玺野，不会也是这个原因吧？”
  身后，林云琼玩味的话语飘进尹敛的耳中。
  她回过头，就见林云琼笑得更甜，洁白的手指轻轻抚摸别在大衣上的玛瑙别针，那里正闪起微弱的红光。
  红玛瑙胸针下藏掖的针孔摄像头，高端又拙劣的摄像设备。
  尹敛心底乏味的情绪，骤然被另一种想法掩盖。
  “我不喜欢这个词，”尹敛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但如果你要这么理解——”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都让林云琼动了拍视频的心思，她怎么好意思让她无功而返呢。
  “不过现在，我好像觉得有点没意思了。”
  尹敛笑得松快，瞧见她越来越僵硬的表情，将她原本想对萧玺野平静说出的话，故意扭曲了意思，借着此刻直接说出来。
  “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没意思。”
  如果届时林云琼真的拿着这个视频到萧玺野那儿去，尹敛也正好省去了和他面对面坦白的棘手场面，至于她这么说后，他怎么想——
  他压根不会怎么想。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一个浅薄关系的人而置气。
  到时大抵也会像平常那样哂笑两声，懒散抛下句结束关系的话，两人仅有的那点联系也就顺理成章地消匿于无声。
  点到为止。
  他们之间，最多也就这样。
  -
  和林云琼聊完后，尹敛本想直接打车回去，只可惜雨天路上更堵，打车软件直接半崩溃，陈帆恰好忙完了提出送她，尹敛才幸免沦为落汤鸡的局面。
  “帆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陈帆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就要走，尹敛叫住他的时候仍有些犹豫。
  虽然和他认识也有好几年，可尹敛扪心自问，始终无法做到真正信任陈帆。
  说到底，陈帆是商人，无论和她、和尚云宁有多深的交情，始终站在利益这一边是他的工作职责，她无可厚非。
  但事到如今，尹敛选择赌一把。
  “有一个小男孩，四岁左右，大概这么高，眼睛大大的，今儿下午四点左右路过德源酒店门口，身上披着蓝色雨衣，”尹敛描述着今天在咖啡店见到的男孩的相貌穿着，“你能帮我找找，他在哪个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