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出声前，他又先她一步开口。
  “还好，我不是什么难哄的人。”
  ......
  等、等会儿。
  谁哄他了？
  尹敛难以置信地望他，似乎是在用神情斥责他的厚脸皮。
  后者只是懒散地笑，握着她指尖的动作更紧。
  “之前那样的关系，我们两个的目的都算不上单纯。”
  窗隙误入的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显露出他荧惑的眼眸。
  他语气郑重。
  “可这不是谁甩谁就能解决得了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
  “我们可以彻底结束上一段关系。”
  语笑喧呼，门外醉酒的三两行人盖过了风声喧噪。
  可那风明明更冷，冷到又有了下雪的征兆。
  尹敛面色不变，手指蜷了蜷，没有立即说话。
  “好。”
  终于等到了萧玺野说结束的这一天。
  她放下咖啡杯，简洁地应了声，并没看他。
  话音刚落，几乎是即刻寻找放在座位上的包，等找到了，就要站起身——
  才发现手还握在萧玺野手里。
  “松开。”
  闷闷的语气，算不上太好。
  尹敛深吸一口气，忆起先前说要做陌生人的话，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又说了遍。
  “都结束关系了，还握着做什么。”
  她说着就要挣脱，萧玺野却用了巧力。
  尹敛蛮横地挣扎了半天，才发现不久前还只是粗浅握着指尖的手，不知怎么就和她十指相扣起来了。
  “......”
  尹敛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嗓音是自己也未发觉的干涩。
  “萧玺野，你究竟想要干什——”
  “正好一分钟。”
  尹敛到嘴边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只有一分钟而已，”萧玺野笑着，眼睛是前所未有的亮，“你也和我一样了，尹敛。”
  尹敛下意识望他：“一样什么？”
  “一样不适应。”
  尹敛又不说话了，就这样垂着眼，睫尾一颤一颤的，宛如扑扇的蝉翼。
  “尹敛，”萧玺野叫她的名字，很轻，淆着隆冬的露珠一道，滴入她的耳骨，“我们已经结束了上一段关系——”
  “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可以以一段崭新的关系开始，重新认识彼此。”
  窗外吵闹的酒醉声终于远去，咖啡店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偌大的空间里，依稀能听清收银台处服务员结算收支的细微声音。
  隔壁几盏壁灯都已经熄灭，徒留下他们这里的一盏昏黄。
  阑珊的烛火溺毙在萧玺野的眸中，将它们釉成深金模样。
  尹敛被他不自觉带进去，下意识道：“什么关系？”
  “比之前，更纯粹的关系。”
  她猛地抬眸，试图从他眼底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可越是想找，却越是因为他眼底的认真诚恳而感到心悸。
  “你说我们都有不纯的目的，那就换个纯粹的目的。”
  他站起身，跨过香花浓沉的远近，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咫尺。
  刹那间，他身上寡淡的龙涎，混着咖啡香苦的气味，不容分说地将她围裹。
  “觉得关系需要调整，那就换种关系。”
  他微微弯下腰，将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徐缓摩挲。
  如此明显的放低姿态。
  “尹敛，你也感受到了吧，我们当不了陌生人。”
  紧扣她五指的掌骨，正源源不断地透过热意，浓郁地与她加剧的脉搏跳动融为一体。
  “这一次，由你来掌控我，好不好？”
  第44章 雪色勾缠 亲亲我。
  夜色阑珊, 光影交错间，尹敛的目光滑向触摸他脸颊的手。
  他表现得俯首下心，语气诚恳, 字里行间都是要她拿捏他的架势。
  不是矫揉作伪的降贵纡尊, 也不是忍气吞声的委屈求全。
  他说, 要她掌控他。
  “萧玺野, ”尹敛的喉口蓦地发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扬起眉骨, 咬字清晰, 特意将沉哑的音色拖得很长。
  一字一顿的。
  “我在请求你, 我在想让你考虑考虑我。”
  “再试一次, 如果觉得还不合适, 到时候再扔掉我也不迟，对吧。”
  要命了。
  明明是最寒冷的天气, 尹敛却倏地感到浑身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连血脉都灼烧起来。
  他这是又学了什么新的招数？
  在酒庄那次不够，现在又来......
  是吃准了她不会拒绝这样的他么。
  她盯着那张脸, 张了张嘴, 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倏地，指尖一阵濡湿滚烫滑过, 在昏黄灯光下漾起淋淋水光。
  是他的眉目向下，轻飘飘地用眼神爱/抚过她手指, 再伸出舌尖, 轻舔指腹。
  只是一下。
  尹敛就像是触电般收回手，密密匝匝的快感沿着血液仿佛一瞬间全往她颅骨上涌去。
  谁来救救她。
  她好像快要不清醒了。
  室内温寂，隐约有篝火声作响。
  窗外扬尘而起的喧嚣淹没尹敛的声音。
  咖啡店打烊。
  尹敛听见最后一盏壁灯被服务员熄灭，踏出店门口, 蓦地踩到一脚冰凉的湿润。
  下雪了。
  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零珠片玉由靛青的天空、深绿的松木、棕茶的屋檐落入她的眼前。
  她伸出掌心想接住一片，只是还没来得及握住，就只得到一捧融水。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失望，刚想继续往前走，就感觉脸上一凉。
  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被青年在脸上画了三道猫咪胡须，寒意冷峭，可他的手心却是截然相反的炽热。
  尹敛没料到萧玺野会这么做，直接呆愣在原地。
  萧玺野后退两步，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沉默几秒，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尹敛。”
  “嗯？”
  她下意识应了声。
  “我能拍下来吗？”
  “......”
  尹敛懒得拒绝，萧玺野也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之后，见好就收地替她擦去脸上融化到一半的雪水。
  他的掌心似乎无论如何都是炽热的，指尖因为触碰她的脸颊和雪的关系，沁着凉意。
  尹敛本来没什么所谓，一抬眸见萧玺野边擦边忍笑的动作，不知怎的也生了不服输的脾气。
  她微微仰头，将剩余的雪水往他手心里蹭。
  在青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了把松木树叶上还未消融的雪霜，踮起脚朝他脖颈捂过去。
  尹敛原以为萧玺野会躲，好歹也象征性地害怕一下，谁想这人凑上去碰她手心里的雪。
  她来不及收回，一半雪就这样顺着他温热的脖颈漏进了衬衫衣领里。
  还有一半被蹭到下巴和鼻尖，化为纷繁水珠点缀在一起，有股莫名的色气。
  尹敛望着他被洇湿的衣领有些出神，手就被人握了起来，牵着走到马路口。
  “送你回去？”
  与几个小时前别无二致的问题，此刻的尹敛却没了拒绝的理由。
  她任由萧玺野牵着，跨过红绿灯口，远远地就望见了停在马路对面的布加迪。
  有几个大学生聚在一块也要过马路，几个女生望见旁边修拓的身影失了神，互相小声说着什么，不时望向萧玺野的方向。
  男生还在搂着胳膊聊游戏，顺着女生的动作望过去，第一眼注意的却不一样。
  “哦豁，梁子，有个大美女！”
  “小声点吧你，没看到人家有男朋友了。”
  “有就有呗，还不让看啦？”
  和那些女生相比，他们的音量算不上小，回荡在寂静的马路口甚至称得上明显。
  “而且他们虽然牵着手，连话都不讲，说不定感情不好呢！”
  “少说两句吧。”
  “怎么？我偏要...我靠！”
  少年的喧闹声终止于今晚漫天彻地的雪夜中。
  几片冰花悠悠荡荡穿过面色各异的人群，徐缓落至女人柔软的发尾，又浸濡青年早已半湿的衣领。
  尹敛收回脚尖，眼神在方才停留的脸颊处停留几秒，耳尖贻着点红。
  “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语气很轻很柔，说出的话却很坚定。
  脸颊处的温热犹存，萧玺野缓缓垂下眼睛，眸光扫过她浅粉的唇瓣，倏地望进她的眼睛。
  或许认为自己在许诺，她的眼神表现得很郑重。
  可又因为刚亲吻过，眼尾染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红。
  从她眼里，他比她先看到自己。
  萧玺野的喉咙滚了滚，眼神先暗下来，沙哑地嗯了声。
  紧接着，他捂住了她的眼睛。
  尹敛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腰身就要撞到车扶手，被他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