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玺野却挂了电话，背脊微微挺直。
  沉邃的目光灼灼望向她，不躲不闪。
  “好巧。”
  “......”
  不巧。
  一点都不巧。
  脑中整理已久的思绪现在统共一块涌了上来，尹敛的心跳没有因为脚步停顿减弱，反倒越来越剧烈。
  砰、砰、砰。
  她表面仍是维持着危言正色。
  不苟言笑，不声不响。
  眼眶里的酸涩却悄然化为缄默的潮润，轻轻颤动起绎丝涟漪。
  “怎么了？”
  尹敛眼底的水汽被月光照得敞亮，萧玺野立即收起哂笑，走到她面前。
  “见我就哭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用拇指滑过她的眼角，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让我也知道知道。”
  插科打诨的事，他最拿手。
  尹敛不再客气，拍去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两张便签纸。
  元旦前一晚糖果盒外的字迹，与三天前贴在厨房那张的字迹如此相似......
  他究竟有多少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等在这样一个路口。
  “萧玺野，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她扬起脖颈，认真执拗地望进他的眼睛。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第56章 坦露心扉（精修） 现在，哄我。（增改……
  她的尾音落在鸦默雀静处, 化为浓露下的一抹切声浮响。
  青年嘴角微末的那一点笑掩去，目光轻轻落在那张被保存完好的便签，眉宇间洇了些无奈。
  “原来是这样被猜出来的。”
  被揭穿的诧异只存在萧玺野的脸上一瞬, 又或许那表情根本算不上诧异。
  “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在你面前不写字吧。”
  他没有如她想象中般束手就擒, 将一切和盘托出, 也没有辩解, 试图解释自己的缘由动机。
  她在跑过来这一路中, 想过一般人会有的窘迫、手忙脚乱, 他都没有。
  他抬眸, 冷不丁看向她。
  他叫她的名字。
  “尹敛。”
  “你这么着急跑过来, 原来是想质问我的吗——”萧玺野刻意停顿, 连吐字都拖慢许多, “我还以为你是想来抱抱我的呢。”
  尹敛就这样被他的话噎住。
  明明她该是质问的那个人，明明她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可现在, 他在前进, 她在后退。
  被动的那个人成了自己。
  被拆穿后，他的目光不加掩饰, 望向她时的眸底像是燃起了一簇火焰, 而那簇火焰在他的眼中肆意生长，灼烧的却是她的神经。
  刺热, 痛痒，从头到脚, 细若游丝却又无法彻底熟视无睹。
  尹敛不知道情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萧玺野, ”她跑过来时那么有底气，甚至有抓到他把柄后的暗自窃喜，现在的情况却和她想象的截然相反，尹敛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我在问你吧......”
  “嗯，是你在问我。”
  一个人的眼睛，真的能传递很多情感。
  譬如现在，他的目光炙热，又没有丝毫越界的逾矩，说出的话是那样自然理所应当。
  “那我回答你，你来抱抱我，怎么样。”
  这是一个性质的事吗？
  还没等尹敛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他先是弯腰，那双釉着灼燎的眼睛离她更近。
  火烧得更大。
  冬日的僵冷被一个拥抱轻易融化。与其说是她拥抱他，反过来要更有说服力得多。
  他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
  “外面冷，去车里说？”
  等到尹敛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萧玺野的副驾驶。
  他没着急开车，开好暖气后，问她。
  “还冷不冷？”
  尹敛摇摇头后，他特意开了前座的车灯。
  硬挺野性的眉眼被照亮，他重新看向她的时候，挺直鼻骨投下深邃阴影，眼底的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得亮敞，一副随时准备坦白的样子。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尹敛的心又紧张起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想找潘梓桐，”她问。“就连春声幼儿园，都是你为了潘梓桐不被林家轻易发现投资建立的。”
  “是，”他承认得很快，“还有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尹敛自认自己并不是自恋的人，可再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还有便签的事，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
  提到这个，他的面容显露出一丝怪异。
  “尹敛，你到现在都没觉得我有一点眼熟？”
  “嗯？”尹敛被他问得莫名心里一颤。
  她该，眼熟他吗？
  青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在她的眼中搜寻着什么，最后还是放弃般轻叹了口气。
  “你记得上次我们一起走过的烨林吗？”
  尹敛觉得这名字陌生又熟悉，在脑中回忆了会儿。
  “京府国际那儿的白烨林？”
  “嗯，”他修长廓拓的指骨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掺着点别的情绪，“别真就我一个人记得啊尹敛。”
  察觉到他语气里罕见压着点低落，尹敛犹豫了会儿，还是道。
  “好像...是有些印象。”
  说出来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萧玺野被她气笑，用了点力气压她的指腹。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撒谎。”
  兴许是自己都觉得心虚，尹敛移开眼神，听见他继续用懒散的声调道。
  “五年前，烨林，我在睡觉，被你扑了个满怀。”
  尹敛被他这么一说，恍惚间的确想起了些模糊的记忆。
  可怎么想，都跟他说得不算一样。
  “我扑倒你？”她不可置信地看他，“这对吗？”
  “怎么不对？”青年挑眉，笑着望她，“就是你先扑倒的我。”
  尹敛在脑海中又将那年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她在高中时期确实没有因为联谊的原因去过京府国际，唯一一次去，还是应尚云宁的要求给她送录制钢琴曲的磁带。
  那天晚上，尚云宁为了准备第二天文艺汇演的开场表演，临时来了灵感，让尹敛将她前些天录制自制曲的磁带拿过来。
  尹敛在礼堂备用的钢琴教室陪尚云宁弹了会儿琴，等回去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
  路上迷了路，当时天很黑，学生都走干净的缘故，路灯也只开了寥寥几盏。
  七转八绕间，好像的确误打误撞进了一片树林，脚背陷进清脆作响的树叶中，轻飘飘的雪花落在她肩上，面前的道路却越来越黑，直到——
  陷入一片彻底的寂暗。
  “我想起来了，当时去京府国际，确实闯入过那片林子，明明没有害怕的，一开始还想拆颗糖缓解心情来着，”尹敛嗓音都严肃起来，“真的感到害怕，是当我踩到一只脚。”
  谁能相信，在这样空无一人萧森阴郁的树林里，会突然出现一只人的脚。
  她当时小声惊呼一声，惊到了烨林中的自动巡逻灯。
  灯光猛地开启，恰好照在她的脸上，眼睛被照得根本睁不开，却刚刚触碰到的那只脚兀地动了下，将她往他的方向勾。
  “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做噩梦了，”当事人回忆，“我被用脚勾着过去，前面还有个大黑影等着我，当时根本不敢睁开眼。”
  另一名当事人静默片刻，笑意渐渐隐去。
  “那你还给他分了颗糖果？”
  “就是为了让他放过我呀。”
  “......扑到他怀里说对不起呢？”
  尹敛：“按正常人的反应是不是都会愣一下，趁机逃跑啊。”
  所以，不是扑倒。
  是求生本能。
  萧玺野脸上的笑是彻底没了。
  他那双勾惑的眼眸里藏着点尹敛看不真切的东西，一晃即逝。
  待到尹敛想去捕捉时，就听见他问了她一个崭新的问题。
  “所以换其他任何一个人，你也会扑到他怀里？”
  “......”
  当时是在一个陌生还有点恐怖氛围的环境，她送完糖果道歉后巡逻灯就暗了下来。
  当时也没犹豫，扑倒他后就转身朝过来的方向跑走了。
  至于换个人，她还会不会这么做，还真是不好说。
  能确认的是，她当时会这么做，至少是不讨厌萧玺野的。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尹敛松开蹙紧的眉毛，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我当时这么做，确实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从没想过，她情急之下给那个人的一颗糖，会使得他在她最低谷的那几个月坚持给了她那么多正向的回馈。
  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萧玺野。
  现在回想起之前对萧玺野的那些想法，尹敛不得不说有点小愧疚，可一抬眸，望向他那副仍旧肆意桀逆的眉眼，心里的矛盾感随之更重。
  看着什么事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人，竟然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