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她温和的伪装轻轻拨开，让她看清自己纤柔外表下隐藏的劣性。
  “该说你和你妈妈是同样的冷漠吗，一个连亲生儿子都没管过，一个见到亲弟弟却又认不出来——”
  又是一声巨响。
  本就岌岌可危的咖啡杯被人彻底推倒在地。
  深色的污渍沿着昂贵的羊毛地毯蔓延开来，林云琼的眼底倒映着迅速扩位的脏污，胸口急剧起伏着。
  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
  “尹敛，你可以啊，和我玩心理战，”她冷冷地笑，漂亮的眼睛里布了些红血丝，“怎么？我冤枉你妈妈，所以你也要冤枉我妈是吗？”
  她的指腹抓着鉴定报告到发白，将它们撕成碎片还不够，又用高跟鞋踩上两脚。
  “你终于说出来了啊，”尹敛只是笑着，静看她的失态，“但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不会随便冤枉人。”
  她只说了一个词，就让林云琼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色盲症。”
  “纪暖，是色盲吧？”她扯出一抹笑，“你的弟弟，也是。”
  她居高临下望着林云琼的失态，蹲下来，牢牢锁住她的神情。
  “你的弟弟，比你，更像你的妈妈。”
  她一字一句，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说不定，等她时隔五年再见到他，会更喜欢他，而不是你。”
  尹敛啧了一声。
  “就像当年，她贿赂暴露后，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拿你挡刀，让你失去你最喜欢的钢琴专业的前途，不是么？”
  以前尹敛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按照林云琼的钢琴水准，不能在钢琴岛比赛里获得第一，也是能够拿到名次的，没必要贿赂评委。
  但在知道岑栋和纪暖的关系后，一切明了。
  真正想要林云琼万无一失拿到第一名的，是纪暖。
  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她明明可以直接承认，却还是拉着林云琼承担了一段时间的网络暴力，直到找到柳沁这个借口后，才拉着她的女儿全身而退。
  至于那段时间林云琼承受网暴时的伤害，她也认为可以忽略不计。
  “林云琼，你和我妈，明明都是受害者，”尹敛将事实抽丝剥茧，不留给她一丝一毫退缩的余地，“现在再回想你和说的那些，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不会觉得自己可笑吗。”
  “对了，”她想到什么，“昨天春声幼儿园发生的火灾你应该也看到了吧，说不定就是纪暖做的。”
  “这个不可能。”
  林云琼冷声打断了她。
  尹敛挑眉：“为什么不可能？”
  “她在科里，不可能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人动手，”林云琼顿了会儿，忽然凉凉笑了一下，“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尹敛观察着她的表情，也像是猜到了什么。
  “......林志安？”
  林云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再抬眸看她时，眼睛里的高傲一片稀碎，徒留下平静下的疯狂。
  “你认为那件事是我妈做的，怎么就能保证，林志安没有参与呢？”
  尹敛意识到林云琼对于自己父亲有些奇怪的情感。
  抬眸，林云琼终于舍得站起来，和她对视。
  “尹敛，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了。”
  她已经重新挂上漠然和煦的面具，嘴角扬着最为标准的温婉笑意，眼神里却是彻骨的冷。
  “我能答应你想要我做的事。”
  尹敛望向她，听见她说。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
  尹敛从德源离开的时候，没有打车回到公寓，而是去泰晟院的琴房。
  新年演奏会日期在即，练习的时间有限，一分一秒都要抓紧。
  她不能否认，在现代社会，舆论就像是快刀斩乱麻的利刃，每一个看似简短的信息或标签后面都隐藏着无数个嫌好道恶的想法。
  但她在五年前就已经学会不要被外界舆论影响自身，如果只是想靠这些打压她的自信心，那放出这些消息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尹敛在车上接了余萱的电话，是聊她和金弈礼在新年演奏会上的事。
  她原以为这几天的新闻会使她对在京源首唱首弹的事有疑虑，没想到她竟然很快答应了下来，还说等京源见面，要和尹敛聊别的事情。
  余萱的语气比平常温和，尹敛几乎能想象到手机背后那张盈盈欲笑的脸。
  “网络上的东西有正面就有负面，吵得越厉害，其实对你炒热度也有利。”
  原来还是因为热度。
  尹敛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想了想，没多解释，只应了句好。
  挂完电话下车，尹敛走到楼幢按电梯到楼层，刚没来得及进门，就听到熟悉的抓门声。
  ......
  cream
  上次让萧玺野进来后，尹敛就把房门的密码告诉了他。
  既然cream在里面，那么他——
  尹敛打开门，就被雪白的毛球扑了个满怀。
  cream好像越来越黏人了，一点都没有了初见时高冷尊贵的样子。
  尹敛与它的瞳孔对视，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你家主人呢？”
  “它家主人等得脖子都快僵了。”
  洇着凉意的懒怠嗓音在角落响起，尹敛抱着cream关上门，望向萧玺野。
  “你又把它从廖阿姨手里抢过来了？”
  青年站起身，冷哼一声：“是它非屁颠屁颠跟着我过来的。”
  cream在尹敛怀里轻喵一声，以表抗议。
  尹敛四周环顾了下，琴房没有桌子，除了琴凳以外也只有一把略小的布艺椅，上次他就是坐在这上面等了她好久，这次好像又是等了一段不少的时间。
  “其实你可以去楼上等的。”尹敛是真心为他着想，“坐得太挤会不舒服。”
  “想做第一个见到你的人呗，”萧玺野抬眸，瞥了一眼某只窝在尹敛怀里得意洋洋的白色生物，莫名其妙哂笑一声，“但看来某人第一个注意到的还不是我。”
  尹敛知道他在看什么，依依不舍地再撸了两把猫，在cream不满的叫声中将它放回地板，还没来得及直身，就感到肩上一热。
  萧玺野挺直的鼻尖蹭了蹭她的后颈。
  看来变得黏人的，不只有cream。
  尹敛不动，任由他靠着，他却变本加厉，勾起她的手让她来主动抱他。
  劲瘦紧绷的肌肉即便隔着一层卫衣也让人血脉贲张，尹敛感到他的手又不规矩起来，轻轻戳了戳他。
  “松开点，抱得好紧。”
  他呼吸炙热：“得，这就又嫌上了。”
  抱着她的手没变松，反而更紧，搏动的青筋隔着衣料也让人心跳加速。
  尹敛趁着此时亲了下他的嘴角，怀抱果然一松，她立马顺势逃开，坐在琴凳上朝他笑。
  “不开玩笑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关于今天的事么。”
  心里有些遗憾，萧玺野还是暂时收了心思。
  “她答应了？”
  尹敛点头，也不再兜圈子。
  “今天我去找林云琼，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理，实在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她道，“而且，比起在知道纪暖出轨后的震惊，我发现了她有一种更微妙的心理。”
  萧玺野说出一个人名：“林志安。”
  “嗯，对，就是林志安，”尹敛点头，“原本我只是想试探她对纪暖的感情，却发现她对于林志安的情感，竟然可以称得上是——”
  憎恶。
  尹敛话未说完，陡然想到了什么。
  “作为林氏的独生女，她从小走的竟然是艺术的路线，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林志安有了有意培养的发展对象，就是他还有其他更可靠的血脉继承人。”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萧玺野。
  “不会真这么狗血吧。”
  “尹敛。”
  萧玺野突然叫她的名字。
  尹敛条件反射嗯了声，就感到挟着他气息的热流靠近。
  咫尺距离，他锋致利拓的眉眼就这样展露在她眼前，微微上挑的眼睛眯了眯。
  “一开始问猫，现在又问别人，”他语气沉下去，又轻轻撩过她耳侧，勾起阵阵轻微难耐的痒意，“今晚什么时候轮到我，嗯？”
  这人，怕不是浸在醋缸里长大的吧。
  尹敛弯了弯眉眼，没被他的表情吓唬到。
  她用手轻轻摸了摸萧玺野的下巴，后者眯了眯眼睛，鼻音很重地闷哼一声，眉眼间还是一副“我没哄好”的架势。
  尹敛却用了点力，强迫他看向她。
  “其实我早就看见了。”
  她刚刚进入琴房，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放在琴盖上的糖果。
  时隔五年，他安慰她的方式，仍是如出一辙。
  依旧是将糖果摆成琴谱上的第一个音符。
  糖果纸上印着笑脸，弯弯的眉眼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