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118
  谢执的心被无形的手攥紧,喘不过去。他目光落在门外,声线发哑:“去看看……小姐回了没有。”
  顾长安出去又进来,低声回禀:“今日除夕,街上人多繁杂,小姐许是耽搁了。”
  谢执没再说话,低头望着茶水里那点倒影,半晌,才呢喃道:“嗯,她让我等她,必不会骗我。”
  可这话落下才没多久,他又忍不住抬眸往门外望去。
  “……回来了吗?”
  他嗓音发涩,还有着及不可察的颤抖。
  顾长安跪下的那一瞬,谢执眸子里那点暖色蓦地收住,喉结轻轻滚了滚,才哑声道:“……说。”
  顾长安手里捧着一个食盒,声音颤得厉害:“……小姐只差人送回一个食盒,说是答应买给大人的佛手酥,……人不见了踪迹。”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炸响,烟火破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绚烂的色彩透过窗纸照映在他脸上,却是寒冷刺骨。
  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斥着令人胆寒的阴鸷,和即将失控的癫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谢昭手心的温度。
  “她想逃?”
  “她竟然会想逃!”
  “原来都是骗他的……”
  第27章
  除夕夜,京城灯火如织,绚烂的烟火此起彼伏,撕开沉沉的夜幕,巨大的“轰隆”声伴随着下方街巷里孩童们兴奋的尖叫和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作响,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谢昭裹紧灰色斗篷,惟帽压得低低得,遮住眉眼,只露出紧绷着的唇线。
  “小姐,”夏枝泪水连连,手心紧攥着她的袖口,“真的不要奴婢跟着您么?您一个人……这冰天雪地的,您身子又还没好利索……求您了,让奴婢跟着您一块吧!洗衣做饭,端茶递水,好歹……好歹还有奴婢在身边照应着啊!”
  谢昭摇头,眸中泛泪:“夏枝,你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早已将你当成亲人。你若跟我走了,阿兄定会寻你家人麻烦,我不想连累你……”
  夏枝眼泪掉个不停,明明寒夜凛冽,她却哭得热气腾腾:“小姐……您从未出过远门,若是就这么走了,奴婢怕……”
  谢昭回握住她的手,强扯出一抹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听话,好好回去。”
  话一落,她又从袖中摸出一包早已包好的碎银,塞进夏枝手里:“拿着,回去给你爹娘买些吃用,若阿兄问起,只说是我强逼着你回府,与旁人无关。”
  “替我……照顾好娘亲。”
  远处又是一阵爆竹声,噼啪炸的整个巷子都亮了几瞬。
  “小姐……”
  夏枝眼泪簌簌掉,声线都破碎了,双手还想去抓她袖口。
  谢昭唇角轻轻弯着,哄道:“别哭了,等我安稳了,……会托人给你捎信。”
  夜风一吹,惟帽下那点藏着的泪意便被生生逼回了眼眶。
  她不敢再多看夏枝一眼,怕自己会回头。
  巷子的尽头是城西马肆,晚音姐姐替她备好的接应的人就在那等她。
  她脚下加快,靴子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
  其实自那日暗室醒来后,她就想明白了。
  那无数条散乱,被刻意忽视的线,像是被骤然收拢捋清,曾经所有疑窦都一一得到了答案。
  阻拦沈晏见她,隔断沈晏与她的联系,还有那一碗碗乌黑浓稠的汤药!也是兄长以调养身体为由,一次次含笑亲眼看她一滴不剩地喝下的!从那以后,她的身体就突然变得虚弱了,走两步也会心悸气短。
  她心口一阵阵抽疼,脑海里浮现暗室那密密麻麻的画像,和尽是她旧物的木匣。
  ……从头到尾,都是他。
  她的兄长——谢执。
  那不是兄长对妹妹的爱,那是颠覆了血脉,践踏了人伦纲常,要把她整个埋进他欲/望里的囚笼。
  他错了,但她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
  不远处,雇来的马车安静地等在巷口。
  车夫低着头,手指冻得发紫,见她来了,压低了嗓子:“姑娘,快上车,再迟些城门便要关了。”
  谢昭点点头,脚下一软,几乎要跌进车厢里。
  她抖着手掀开帘子,扑面就是一股寒风,吹得眼眶瞬间酸胀,车厢里没火盆,冷得像冰窟。
  “走。”
  谢昭蜷缩着身子,靠在车厢角落,身子细微地颤抖着。
  车夫抖着缰绳,马蹄声在黑夜里哒哒作响,车身随着小巷里得坑洼石道微微晃着,夜风从窗缝里袭进来,沿着后颈往里钻,寒意刺骨。
  “娘亲,女儿不孝,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得身体,昭昭会回来看您的……”谢昭手里攥着一枚平安符,那是上次去邯福寺,林氏替她求的。
  她手指捏到发白,符纸在掌心一点点发皱。
  车夫压低的声音传来,“姑娘,我们已经出了城门,往南再走十里,就进了乡道,想来应是追不上了。”
  “好。”谢昭松了一口气,虚弱地贴着车壁,呼吸像是要凝成雾,怎么都暖不起来。
  脑子里一会是谢执病得迷迷糊糊时抓着她手得画面,一会又是暗室里一脸癫狂扣住她后颈的画面。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很轻,像是隔着飞雪渗进耳朵,一下下敲在心口。
  谢昭呼吸猛地滞住,手指死死抓着帘子,指腹僵得发疼。
  “不是阿兄……不是他……”
  她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唇瓣却抖得厉害,眼前得雪影晃成白茫茫一片,像是要把她最后一点自欺撕得干净。
  车夫也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声响,勒了勒缰绳说:“姑娘,再坐稳些,咱们加快点……”
  哒,哒哒哒哒……
  那紧随其后的马蹄声骤然加速,变得急促,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砸在谢昭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紧接着,一声凌厉刺耳的“啪——!”是马鞭狠狠抽在马身上的破空声,撕裂了凝滞的雪夜空气,近得仿佛就在咫尺之外炸响。
  “啊!”车夫吓得魂飞魄散,他头皮发麻,狠狠一鞭子抽在自己拉车的马臀上:“驾!快跑!快跑啊——!”
  拉车的马吃痛,发出一声惊惶的嘶鸣,猛地发力向前冲去!巨大的惯性让破旧的马车厢剧烈地颠簸摇晃起来,车轮碾过积雪下的坑洼,发出沉闷而危险的“哐当”声。
  谢昭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上!后脑勺撞得生疼,眼前金星乱冒。
  她死死抓住窗框,指关节捏得青白,才勉强稳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下一瞬,随着车夫一声惊呼,马车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截停在原地,车身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谢昭艰难地撑起身体,额角的剧痛让她眼前发花,她颤着指尖,撩开车帘。
  白雪皑皑里,数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将马车团团围住,它们喷吐着灼热的白气,马蹄深陷雪中,散发着暴戾的静默。
  而最前方的那匹马上,一个熟悉到让她骨髓都瞬间冻结的身影,沉沉端坐着。
  ——谢执。
  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雪花狂暴地落下,却仿佛畏惧般,在接近他周身寸许时便悄然消融,化作冰冷的水汽,顺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滑落,滴入漆黑的衣料,消失无踪。
  月光勾勒着他得脸,苍白如纸,唇色近乎透明,眼里却燃着阴鸷的火。病弱并没有减弱他的气势,反倒是身影如墨,沉沉笼来,让这片雪地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昭昭,”他声音沙哑低沉,如从地狱传来,“你要去哪儿?”
  他策马缓缓上前,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锁住她,仿若要将她生吞活剥。
  马蹄声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谢昭的心防上,将她所有的希冀都尽数碾碎。
  她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几乎摇摇欲坠。
  谢执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马车前,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指尖冰冷,却力大无穷,紧紧地钳住她,用力一扯,谢昭便被他从车厢里拉出来,踉跄着跌入他怀中。
  他的怀抱依然带着高热的灼热感,却让谢昭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凉。
  “跑?”
  谢执轻轻俯身,额发落下来,沾着雪,贴在她耳侧,嗓音低到如呢喃,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恨意和疯感。
  “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全都是骗我的!昏迷醒来后,抱着我喊阿兄是假的!这些天来的乖顺也是假的!说要出府替我买佛手酥也是假的!”
  “昨夜我生病时,你的担忧也是假的么……”
  他嗤笑一声,笑意破碎。指腹缓缓从她颈侧滑到锁骨,像是要把她从头到脚都撕开来看看里头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