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
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055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发抖——不是冷,而是病体未愈后的力竭,却又硬生生撑着。
她忽然觉得荒唐。
“谢执……”她喉咙干涩,声音几乎轻得要被夜风吹散。
“你能做到么?”
谢执的身子一僵,呼吸突然乱了。
他抬起头,额发凌乱,病后的眸子发红,可他还是强扯出笑意,认真道:“阿兄会做到的……只要你,别再跑了。”
说着,他把她更紧地扣进怀里,似是生怕她会随风飘走。
廊外风雪还在下,谢昭头顶忽地“嗡”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喉咙干涩地像被火烧,额头滚烫,若不是被谢执扣在怀里,当即便要软倒了。
谢执察觉到她的异状,“昭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然而,谢昭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软软地向下滑去。谢执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却发现自己也摇摇欲坠。
他本就是强撑着,冒着风雪连夜奔袭,心绪大起大落,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昭昭……”
他咬着牙,手臂穿过她腿弯,往上狠狠一托。然而下一瞬,他的膝盖便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大人!”顾长安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道:“把小姐交给属下吧。”
“……不必。”
说罢,他顶着全身撕裂般的虚脱,摇摇晃晃地,无比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怀中谢昭滚烫而绵软的身体,此刻却重逾千斤。
他抱着她,一步步,一步步踏入寝房。
冷汗如雨般从他苍白的鬓角、脖颈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深色的脚踏和地毯上。
谢执跪在床沿前,额头抵着她的鬓发,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失了色。他用尽全身力气,轻轻把她放进锦被里,然而替她拉好被角。
他笑了笑,“别怕。”
“阿兄在,不疼。”
很快,药便被送了进来。
顾长安端着药碗,劝道:“大人,您病体未愈,还是早些歇息吧,小姐这有婢子照看,大人不必忧心。”
谢执接过药碗,冷淡道:“都下去。”
“……”顾长安嘴巴动了动,最终没再劝。
谢执捧着药碗,抖着手舀了一勺子,凑至谢昭嘴边,轻唤道:“昭昭,喝药,喝完就好了。”
谢昭迷糊地睁开眼。
“阿兄……”
药一口口喂下去,榻前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映得谢执的侧脸轮廓苍白如纸。
“乖,最后一口。”
他低低哑着声,嗓子像被刀刮过,干涩暗哑。
谢昭意识模糊,隐约听见他喃喃:“别怕,阿兄陪着你,阿兄……”
话音戛然而止。
谢执手里的瓷勺“叮”一声掉回碗里,药汤溅了几滴在她手背。
像是最后一点意志被高烧压垮,额头咚地撞在床沿上,身子顺着床沿一点点滑了下去。
意识消散的刹那,那只原本虚软垂落的手蓦然伸出,紧紧攥住她的掌心。
床头那盏灯火映着他们影子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第29章
半夜,火盆里炭火烧得屋内暖烘烘的,连水都沾上了黏闷的湿气。
谢执是被一阵撕裂般的头疼和干涩喉咙烧醒的。
他睫毛颤了颤,嗓子里溢出一声微弱的咳音,手指本能地摸向枕边——
锦被里,谢昭正蜷着身子,睡得安静,额角还带着未褪尽的烧意,呼吸温热而绵软。
谢执眸子里那点阴鸷像被什么
忽然按住了。
他怔怔看了好几息,喉头动了动,像是从嗓子深处挤出一丝干哑的笑。
“在的。”
“……还在……”
像个刚从悬崖边被人一把捞住的人,心口那根绷得几乎要断的弦终于松了。
谢执没忍住,抬手覆上她的侧脸,指腹是冰凉的,碰到她发丝时,却像被那点细细的热度烫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捻着她鬓边一缕发,贴在唇边轻轻蹭了蹭。
那是种执着得近乎病态的缠黏,又带着点死里逃生般的庆幸。
旋即,他吩咐仆从送进温水,指腹一下下拧着帕子,替谢昭反复在额头上冷敷。
谢昭睡的不太安稳,高热未退,脸颊上还晕着绯红。她眉心紧紧皱着,睫毛轻颤,偶尔从唇间溢出含糊的呓语,谢执凑近,却又听不清。
他怔怔地望了她一会,指腹抚过她鬓发,想替她理开粘腻的发丝,却被她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躲开。
那一瞬,谢执的眸子静了几息,随即微微收紧的指节。
他还记得从前昭昭病了最黏人,总要拽着他衣袖,连夜里都要埋在他怀里喊“阿兄别走”。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么。
烛火将他眼尾照的发红,像是强撑着不肯被压垮的最后一丝倔强。
病榻前,一夜未眠。
晨光透过窗纸时,谢昭迷糊着醒来,睫毛颤了颤,鼻息里全是药味和属于谢执的气息。
手心传来一股暖意,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被谢执牢牢裹住。
他半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她的枕侧,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开,露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他睡着了,呼吸清浅,眉宇间还残留着病后的虚弱和一夜未歇的疲惫。
谢昭浑身一僵,想抽回手,却将他骤然惊醒。
“醒了?”他睁开眼眸,嗓音低哑。
“还冷吗?头还疼吗?”
谢昭僵硬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谢执似乎察觉到她得不适,费力地撑起身子,将她扶起,又将一旁备好得温水递至她唇边:“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她接过来,冰凉的指尖碰到他手背,那温度却烫得惊人。
他还在发烧。
“阿兄,你……”谢昭心绪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谢执轻笑一下,“无妨,一点风寒而已,已无大碍。”
屋外传来顾长安的声音:“大人,小姐,早膳和药都已备好了。”
谢执应了一声,顾长安便将东西端来进来。
两碗药,一碗谢昭的,一碗谢执的。
“昭昭,先喝药。”谢执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嘴边。
谢昭望着那只握着瓷碗的手指,手还在抖,却捧得稳稳的。
她别过眼,终是没拒绝,顺从地喝完药。
谢执看着她喝完,这才端起自己的药碗,一口饮尽。他喝药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眉宇间却因那苦味而微微蹙起。
谢昭指尖捏着被角,半晌,轻声开口道:“除夕夜……你我都不在府中,娘亲定是担忧坏了。”
谢执将空碗放至一旁,轻轻揉了揉她手腕,仿佛要驱散那里的寒意。
“不必担忧,阿兄早已命人回府禀报了,昭昭身体不适,太医言明需寻一处温暖之地静养,母亲已经知道了。”
“静养……?!”
谢昭一瞬间再也克制不住,她盯着他,声音沙哑又尖锐,像是被逼到悬崖的困兽,眼尾通红:“谢执!难道你真的打算把我关在这,永远不见天日吗?!”
她一口气没接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到底要疯到什么地步!谢执?!”
她的话语在屋内回荡。
谢执站在她面前,盯着她。
像是下一瞬就要跪下来求她,又像是随时会把人拆解入腹。
半晌,他才哑声笑了笑,眼神深处是拼命压抑的狂澜:“等过些时日,你身子好些了,阿兄便带你回府去看看母亲……好不好?”
“……”
谢昭只觉自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像是在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凌迟。
——
“昭昭这副画,又进步了许多。”
谢执低头看着她刚完成的雪梅图,声音轻柔,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
指尖不经意掠过她执笔的手背,随即像是被烫到,迅速移开。但那微不可见的颤抖,却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谢昭注意到他的动作,心头一颤。
他似乎真的在努力,努力维持着“兄长”的界限。试图用这层熟悉的身份,缝合那日几乎将他们吞噬的裂痕。
这种刻意的克制,反而更让她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温馨中流淌。
谢执像过去那样,做回了她温柔体贴的兄长。
他会守在她床边,给她讲京城近日的趣事,或是讲各处的市井百态,风土人情。一句句娓娓道来,声音带着病后初愈的沙哑,却格外温柔。
他会陪她在院子里散步,会指着园中花丛笑着说:“记得么?你幼时最喜这般热闹。有回贪玩跌进花圃,沾了一身泥泞与落瓣,惹得母亲好一顿数落。”仿佛那些旧日时光从未沾染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