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
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106
谢执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圈,神情紧绷,问的仔细:“哪里闷?心口还是别的地方?有没有冷汗,还想吐么?”
谢昭被问的无措,只能摇头,眼里浮起一层无奈与自嘲。
“没事,可能是屋里闷了些。”
谢执还是不放心,“不行,你现在一有不适,都要请大夫来看看,你怀着孩子,不能有半点疏忽。”
片刻后,大夫进来诊脉,说是心虚气闷,好好休息即可。
但谢执仍旧紧张,让大夫开了新的方子,命人将窗全部打开通风,连帷帐都要撤下。
折腾许久,他才略略放松,低头为谢昭拢好衣领,柔声道:“阿兄去瞧瞧替你备的药膳,你自个躺着歇息会。”
“嗯。”
他走后,谢昭静静地侧卧着,耳朵贴着枕头,听见自己的心跳沉沉。
她下意识把手按在小腹上,指腹轻轻描摹着那一圈略显圆润的弧度。
她逼着眼,试着去感受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
有一瞬,她似乎真的觉得有什么在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
那感觉微弱得像是错觉,却让她指尖一麻,整个人也愣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甚至不敢再动。
但过了一会儿,所有得温柔感动消失了,只剩下无边得空白。
她睁开眼,看着窗户外斑驳的树影,心头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她喃喃低语,声线飘远:“你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无所适从?”
说完,她苦笑一下,把脸埋进枕头,静静地发呆。
第43章
这一夜的梦境极其漫长。
她梦见自己抱着一个还没没睁眼的婴儿,在无边无际的长廊奔跑。
身后是谢执的身影,像长着无数藤曼的黑影,追得越来越近。
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哭声尖锐又不安,一声声喊着“娘亲——娘亲。”
她想继续迈步,可双脚越来越沉重,脚下的路变成了黑色的沼泽。
她越是想逃,孩子哭的越厉害,谢执的身影也越逼越近,如同恶魔低语:“昭昭,你别想带走任何东西,包括你自己,你逃不掉的!”
谢昭拼命抱紧孩子,“别怕别怕,娘亲在。”
孩子的哭声在黑暗中越拉越远,谢昭惊慌失措的追着、呼唤着,可脚下的路早已泥泞不堪,她每迈出一步,都像被看不见的手死死拖住。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连孩子的哭声都彻底消失。
她回头,浓雾散去,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成了那夜破旧客栈的画面。
昏黄的烛火下,沈晏的眼睛却如星辰般明亮,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
他浅笑着憧憬:“等我们到了南边,买个小院,院子里种两株桃树,开花的时候满院都是香的。”
“我可以去打渔,捕猎,你就在檐下绣花,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等闲了,我们就去集市上逛,看河里的船,看花灯,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
“等再过些年,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在桃树下跑来跑去……你会弹琴,就在窗前教他识曲谱,我就在院子里砍柴。”
沈晏说着,伸手轻轻拂过她发梢,风力仿佛真的有桃花的香气。
谢昭正要回应,忽然耳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一阵阴冷的风卷过,整个世界霎时变色。
沈晏的身影被拖进泥泞的地上,衣衫早已沾满鲜血。
侍卫按着他的肩膀和脚踝,长剑寒光一闪,掀起一串血线。
沈晏的惨叫声撕裂夜色,血溅到她脸上,她像疯了一样嘶喊,声嘶力竭地祈求、挣扎,却依旧无能为力。
他的身体像被折断的木偶那样瘫软在泥水和血泊里,伤口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痛苦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却还在拼命回头,看着她。
她看着沈晏的鲜血再泥水里蔓延,看着自己被血和雨水浸透,看着自己的手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救他。
画面忽然碎裂,梦境跳转。
夏枝和春桃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双手被反绑着,身旁摆着两碗黑漆漆的药汁。
侍卫捏着她们的下颌,把药硬灌进嘴里。
她们的家人被拖到院外,一个个跪成一排,眼里全是愤怒和悲戚“都是因为你!二小姐,都是因为你啊!!”
谢昭想扑过去阻止,却被无形的墙挡住。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春桃和夏枝渐渐倒下,指甲死死抓着泥地,药汁和呕吐物混了一地。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老人的哭喊,妇人的哀求此起彼伏,小孩缩在大人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侍卫没有一丝犹豫,挥刀寒光一闪,鲜血在泥地喷溅开来。
一个又一个,他们的脖颈被利刃割断,血迅速染红了泥地。
尸身很快倒了一排,鲜血汇成一道小溪蜿蜒流淌。
忽然,天地间骤然一静。
谢昭猛地睁开眼,夜色浓到什么也看不见,她全身冷汗湿透,衣襟都被泪水和汗水黏住,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她紊乱的喘息和如雷的心跳。
她呆呆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半晌才明白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可那些哭喊,咒骂,惨痛的回音还在脑海里一圈圈回荡,怎么都消散不了。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下唇被咬出血也没有察觉,眼泪无声滑落。
小腹隐隐作痛,像梦里所有的苦难和罪责,都化成了一根利刺狠狠扎在心头。
——
谢执刚迈出朱红宫门,忽听身后疾步急声,顾长安神情慌乱:“大人——别院急报!”
谢执步伐顿住,目光如寒刃:“说。”
“……夫人她,用桌角撞击腹部,血流不止,孩子……保不住了。”
一瞬间,谢执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耳边嗡鸣。
他整个人僵在石阶上,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她性命可有危险?大夫怎么说?!”
“失血过多……大夫正在竭力救治。”
这回答如同抽走了他脊梁里最后一根骨头。谢执眼前猛地一黑,高大的身躯剧烈一晃,踉跄着几乎栽倒,幸得及时扶住了冰冷的宫墙才勉强站稳。
再开口时,那惯常冷冽的声线破碎不堪,颤抖不止:“快,快去请王院正!!”
他嘶吼道:“快去啊!!”
顾长安被这从未在自家大人身上见过这种状态,他愣了愣神,旋即飞速冲下台阶,策马离去。
谢执飞马赶回别院,几乎是撞开了大门,而入了内,院门到内室,不过几丈路,他却走得满身冷汗。
推开门的那一瞬,他扶在门框上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屋内大夫正低声吩咐丫鬟煎药、换水,屋里弥漫着血腥气和药味,而榻上,谢昭蜷缩着,身影单薄得几乎要被锦被吞没。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双眼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不可察。
大夫见谢执闯进来,吓得手一抖,但很快镇定下来回禀道:“夫人失血甚多,小人已暂时用参吊了一口气在,只要能止住血,性命就无碍了。”
听到这话,谢执仿佛骤然坠入幽深谷底,四肢瞬间一片冰凉。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他本能地想要迈步上前,腿却像灌了铅,膝盖一软,险些直直跪了下去。
呼吸里只剩药味、血腥味和濒死的苦涩。
心跳又急又乱,像有什么在胸腔里发疯地乱撞,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唇瓣发白,喉结滚动,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言语、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一片灭顶的恐惧。
视线落向榻上,她的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到透明,像个随时会消失的幻影。
谢执眼底浮起细密的血丝,像是把所有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不要倒下。
“求求你……救活她。”
大夫叹
了口气,点头道:“小人尽力而为。”
很快,门外传来急促杂沓的脚步声,王院正气喘吁吁地赶至。
谢执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点微弱却炽烈的光,声音几近沙哑:“王院正!救她……求你救她!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巨大的恐慌让他再也顾不得丝毫体面,卑微祈求着:“求你了。”
王院正没敢耽搁,连忙把脉诊治,旋即下针稳血。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床上的人影,唯恐处半点差池。
窗外天色慢慢发白,烛火燃尽。直到鸡鸣时分,王院正才缓缓收了针,后背已全然汗湿。
“谢大人,夫人已脱离险境,性命无忧,只是需静养调理,万不可动气,劳累了。”
谢执这才松开掐的发白的手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直直跌坐床沿。
他的衣襟早被冷汗浸透,干了又湿,额发贴着苍白的脸,眸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