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
Morii 更新:2025-10-20 16:17 字数:3164
接待她的是一位看起来和蔼的中年女教师。
一如村里的乡亲,当宋攸宁提起季斯允时,老师脸上浮现出的依然是那种模式化的笑容。
“斯允啊!那可是我们学校这么多年最优秀的学生!”
宋攸宁不想听这些念台词般的回答,她斟酌着用词,试探问道:“老师,我听说季斯允他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会不会因为这个在学校里受什么委屈?”
老师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生硬:“怎么可能!绝对没有的事!我们学校的风气一直很好,同学们都知道斯允家的情况,大家都很心疼他,照顾他还来不及呢!”
又急又快的回答让宋攸宁微微抬眸,她换了个方式追问:“季斯允跟我说,他小时候不小心掉下河,幸亏被人救了,可惜那会年纪小又太害怕,没记住那人的脸,他一直想感谢那位恩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老师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疑惑:“河?我们这大山沟里,连条小溪都没有,就几个快见底的水窖,小孩子的脚踝都淹不过,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河……
季斯允的回忆是假的?还是……这个设定本身就在撒谎?
她已经没有时间,难道就这样了吗?
宋攸宁失魂落魄地跟老师道别,走出学校。
细密的雪花已经变成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她的心也乱成一团麻,线索似乎全断了。
这样大的世界,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上走着,虚弱至极的身体畏惧寒冷,宋攸宁止不住地发抖,咳嗽变得更加剧烈,意识也因为虚弱和寒冷而有些模糊。
完全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被积雪覆盖的硬土触感变得不同,明明是干旱的、黄土裸露的山地,脚下的触感却变得潮湿、泥泞,像是踩在了河边的湿地上。
积雪在这里似乎也薄了很多,露出底下深色的、浸着水分的土壤。
她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眼前的景物却开始诡异地扭曲、变形,大雪覆盖的荒芜山坡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仿佛要将她淹没的杂草丛。
恐慌感从心底升起,让她呼吸愈发沉重。
这个地方……她来过。
第104章
那是个冬天,宋攸宁十八岁那年。
她父亲为了树立良好的公众形象,每年都会参加慈善公益活动,在这年是到一个偏远的农村小镇捐资助学。
原本定好是由她大哥代表家族前去,以彰显重视。可临出发前,大哥那边却突然传来急病消息,无法出行。
事情已经宣传出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只能由她这个刚成年的女儿临时顶替。
时间仓促,她没来得及仔细核查随行人员,坐在前往小镇的车上,起初宋攸宁还看着窗外的风景,但渐渐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车已经开了太久太久。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即便是贫困地区,也不像通往一个乡镇该有的样子。
出发前宋攸宁大致看过地图,通往小镇应该有一条相对好走的省级公路,但司机却拐入岔路,驶向越来越狭窄颠簸的乡间土路。
宋攸宁故作随意地提起:“师傅,是不是走错了?”
副驾上的男人立刻回头,笑容可掬地解释:“没错的,大小姐,那条大路最近封路,我们得绕一段。”
解释合情合理,宋攸宁点点头表示理解,揣在兜里的手却用力捏紧了手机——几分钟前她刚发现满格信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了无服务。
开车的司机和陪同的工作人员,都是她完全不熟悉的面孔,一路上沉默寡言,眼神偶尔交汇时,带着一种让她不安的闪烁。
她侧过头靠着车窗玻璃佯装闭目养神,却从睫毛缝隙间观察到,副驾的男人曾不止一次地与司机通过后视镜进行短暂的眼神交流,眼神锐利而警惕,完全不像普通工作人员。
宋攸宁的心越发的沉。
宋知衍的急病恐怕不是真的,是有人要她来这里。
并且不想让她平安回去。
恐惧如潮水涌上,宋攸宁用力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做点什么。
安静的车厢内只能听见暖气工作的声音,突然,宋攸宁捂住嘴,开始发出难受的呻吟。
她脸色煞白,虚弱地对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我晕车得很厉害……想吐……能不能让司机停一下车?”
旁边的人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看她确实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只好示意司机靠边停车。
车刚停稳,宋攸宁就猛地拉开车门,弯下腰,朝外剧烈地干呕起来,或许是真的太难受她实在忍不住,呕吐物不小心弄脏了一点车座。
同行的人见状,暗骂了一句晦气,车上的纸巾很快被宋攸宁胡乱扯光,他只好赶紧下车去后面跟着的另一辆车上找水和纸巾。
就在那人跟后车上的人交谈,司机也放松警惕点烟的时候,宋攸宁抓住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直起身冲下车,迅速跳出公路往一旁跑去。
“妈的!她跑了!快追!”
身后立刻传来了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宋攸宁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知道自己体力不如那些男人,一览无余的公路上她根本跑不掉。唯一的生路,就是钻进那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高大的芦苇荡,也许能利用复杂的地形甩掉他们。
她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比人还高的、密集的枯黄芦苇丛中。
冰冷的芦苇叶刮过宋攸宁的脸颊和手臂,留下道道红痕。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忽远忽近,恐惧如影随形。
枯黄的芦苇仿佛组成了一座巨大的、没有尽头的迷宫,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跑,眼前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密密麻麻的、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的枯杆。
压抑、窒息、绝望。
但她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宋攸宁咬紧牙关,凭着求生的本能,强迫自己朝着一个认定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她感觉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前方的芦苇突然变得稀疏起来,一丝微弱的光亮透了进来。
耳边同时听见了流水声和人的说话声,透过秸秆缝隙,宋攸宁看到了一片河滩,以及影影绰绰的几个穿着白蓝条纹校服的学生。
有人!
宋攸宁仿佛看到了希望,追兵就在附近,她不敢大声呼救,只能加快脚步,希望能赶在那些人离开前追上他们。
随着她离芦苇丛的边界越来越近,听到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有好几个声音叫骂着:
“小杂种,有娘生
没娘养的杂种!”
“我奶奶说了,你跟你爹一样都不是个好东西!”
宋攸宁的手已经放在面前最后几丛挡路的芦苇上即将拨开。
“敢偷老子的东西,去死吧!”
“噗通”的落水声响起,暂停了那群学生的叫骂声,也滞住宋攸宁的动作。
宋攸宁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看着那群学生作鸟兽散,留下那个被推下水的瘦弱小孩在水中挣扎,渐渐失去力气向下沉去。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尖锐地响起:不要多管闲事!快跑!
可她的脚步就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目光掠过那孩子毫无生气的、随着水波微微晃动的小小身躯,宋攸宁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宋攸宁你死了都活该!
她不知是骂这该死的处境,还是骂自己此刻多余的善心。
几乎是在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冲下河滩,纵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河水瞬间淹没全身,刺骨的寒意让宋攸宁四肢迅速变得僵硬麻木,她咬着牙凭借着意志力奋力游过去。
幸好,那孩子似乎早已失去意识,没有挣扎,宋攸宁抓住了他穿着的白蓝校服,用尽吃奶的力气,艰难地把人拖回河滩。
宋攸宁体力耗尽瘫倒在地,咳得撕心裂肺,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侧过头,看向那个被她救上来的孩子。
小姑娘长了张极其漂亮的脸蛋,五官精致得像瓷娃娃,不过瘦小得可怜,仿佛长期营养不良,皮肤是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
宋攸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但还有。用力拍打“她”的背几下后,女孩猛地咳出几口水,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黑得纯粹、亮得惊人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喂,你没事吧?”宋攸宁声音沙哑地问。
“她”没有反应,好像是被吓傻了。
芦苇荡深处传来声响,宋攸宁心头一凛,她迅速捡起自己脱下的外套,用力裹在冷得不停发抖的女孩身上,语速飞快:“听着,沿着河滩往下游跑,一定能遇到人,记得告诉大人或者老师,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