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
Morii 更新:2025-10-20 16:17 字数:3223
名单上孩子们只有九个到了办公室,站成一排,脸上带着拘谨和期盼。
宋攸宁比他们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也大不了多少,对于这种场面却已经习以为常,她一派温和地问:“还有一位同学怎么没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眼神有些闪烁,似乎都不太愿意提起那个名字,甚至隐约流露出一种排斥。
等了一会儿,缺席的那个学生还是没有出现,秘书上前悄悄提醒宋攸宁:“大小姐,我们还要赶回市里。”
催促下,宋攸宁只好按部就班与那九个孩子签署资助意向,跟孩子们和校长合影后,这场捐助活动总算顺利结束。
离开前,秘书说还需要再拍些照片用作宣传,校长乐呵呵表示随便他们拍便识趣地离开,宋攸宁又强撑着配合他们拍照,直到被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慈祥却带着些许疲惫的女老师拦下。
她面露难色似乎很难开口,宋攸宁看着她飘忽的眼神突然坚定,像是下定决心般对她说:“宋小姐,您的资助计划里,还有一位学生,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宋攸宁可惜地摇摇头:“他自己都不重视,说明也不是很需要我的资助。”
“不是的!”女老师连忙解释:“那孩子他……他生病了,所以今天没来学校,不是他不想来。”
她怕宋攸宁不听她的解释,从背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奖状、试卷甚至是作业本,动作慌乱地将这些东西摊开,语气急促向宋攸宁介绍:“宋小姐,季渡这孩子真的很优秀,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不管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他妈妈丢下他跑了,爸爸不仅不管他还……”
老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不堪全部说出来,恳切地对宋攸宁说:“您的资助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父母完全不管他,如果没有资助,他连初中都没法继续读下去。”
宋攸宁其实并不会被这种理由打动,她垂下眼想着该怎么礼貌回绝这个请求,目光突然聚焦在老师手上拿着那一叠属于“季渡”的奖状中不小心夹带的露出一块小角的班级合影。
照片角落上那个瘦小、脸色苍白却眉眼格外精致的孩子,正是昨天在河滩被她救起的那个“女孩”。
原来她叫季渡,嫉妒?这是什么敷衍的名字。
宋攸宁表面不动声色,状似勉为其难地思考很久,斟酌着开口:“老师,我只是代替家族来这里,资助的名单已经确定就不好再添了。关于季渡同学,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单独资助他,可以吗?”
女老师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说:“宋小姐,太感谢您了。只是我还有个请求……季渡那孩子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资助金如果直接打到他监护人的卡里,恐怕……恐怕到不了孩子手上。”
宋攸宁联想到昨晚那个暴戾的男人,心中了然。
她看着女老师眼中真诚的担忧,提出了一个方案:“那这样好吗?我把资助金定期转到您的账户,由您想办法交给季渡,确保他能用到学习和生活上,可以吗?”
女老师思索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宋小姐,我替季渡谢谢您!我一定想办法交到他手里!”
与老师约定好
以后,宋攸宁很快乘车离开,她与被资助的孩子们的合影留念照片,后来被挂在了学校的荣誉墙上。
她不知道的是,季渡那天没来学校,并不是生病,而是因为前一晚拼死阻拦他父亲去追她,被暴怒的男人打伤,肩膀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如果不是第二天男人就被警察抓走,季渡也许会被他打死。
等他伤好得差不多回到学校时,女老师找到他,悄悄告诉了他宋攸宁单独资助他的事情。
季渡在荣誉墙上看到了那张合影,终于知道那位救了他的姐姐,原来叫宋攸宁,她有着那样显赫的身份,与他如隔天堑。
同时,过于早慧的他也瞬间明白,那晚一边对他拳打脚踢,一边骂骂咧咧说着“到手的肥肉飞了”“死丫头别让老子逮到”的父亲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捕。
原来,她在躲的坏人,其中就有他的爸爸。
他呆呆地看着照片,她救了他,还资助他,可他根本不配。
季渡父亲被捕之后供认不讳,将所有罪行揽到自己身上,半年后判决书下来,他因绑架未遂被判六年有期徒刑。
这期间宋攸宁对季渡的资助从没断过,知道父亲入狱后的季渡沉默了很久,然后鼓起勇气,拜托老师:“老师……我……我想写封信谢谢她,可以吗?”
女老师帮忙询问后,宋攸宁同意他把信交给女老师转寄。
季渡写了很多,用尽各种语言表达对她的感谢,说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她,在最后,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身世——抛弃孩子的母亲,坐牢的父亲。
当他收到女老师带来的回信时,几乎是屏着呼吸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是宋攸宁一如既往简洁却清晰的笔迹。
她好像并不清楚自己资助的人的父亲就是试图绑架她的其中一个,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他预想中的鄙夷或惊讶,回信中没有半点怪罪,而是对他的安慰鼓励。
季渡同学:信已收到。人生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前行的方向。过去的阴影不应成为未来的枷锁。读书是改变命运最坚实的阶梯,望你珍惜时光,全力以赴。有任何学习上的困难或需要,可告知老师。祝,学业进步。
没有怜悯,没有说教,只有一种平静的接纳和鼓励。
季渡捏着那薄薄的信纸,在破旧的书桌前坐了许久。窗外是灰扑扑的景象,而信纸上的字句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现实的阴霾。
他忽然觉得,肩膀上那道疤也不再那么刺痛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开始了漫长的通信。季渡写得很勤,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出一封,字迹从稚嫩到工整,内容从简单的感谢、汇报成绩,到渐渐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琐事和烦恼。
宋攸宁工作繁忙,回信并不频繁,季渡写三封,她可能才回一封,措辞总是得体而略带疏离,但每一封回信,季渡都会反复看上好几天,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季渡十六岁时,在这几年没有因一点小事就遭受毒打,不需要担心每学期付不上的学费,专心在学业上,已经连跳两级,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即将参加高考。
在季渡以为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那个男人因在狱中表现良好,竟然获得减刑,提前一年出狱,找到了他。
男人把他堵在巷子里,一边辱骂着他一边再次实施暴行,怪他要不是当年被他拦住,他抓到宋攸宁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后半生无忧,而不是被警察逮住以后为了保命不得不揽下所有罪行坐了几年牢,却一分钱都没捞到。
丧心病狂的男人甚至想要打断他的手,让他不能参加高考。
在男人在墙角的垃圾堆里翻找工具时,被毒打得快要失去意识的季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倒毫无防备的男人拼了命地逃出去。
他不敢回学校,更不敢回那个小村,只是向前跑着,一路流浪到另一个城市。
他给自己改了名,季斯允。
如任斯允,如德孔修。
虽然他没有这样美好的品质,可他希望他有。
他一边打工维持生计,一边继续学习,也曾在安定后偷偷联系过那位一直帮助他对他来说跟亲人无异的老师。
老师年纪大了,几年前就已经退休,季渡……现在应该叫季斯允了,跟她通话时她惊喜的语调下仍能听出一丝疲惫。
季斯允没有注意到这点,他问出更在意的问题:“老师,你能告诉我宋姐姐她的地址吗?我想给她写信。”
本以为按约定她会推辞,老师想了一会儿竟然说:“也好,你失踪这大半年,她写过一次信来,但我当时有事没及时收,又被退回去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回复人家让她安心。”
时隔颠沛流离的大半年,季斯允再次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详细向她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遭遇的变故,向她解释自己写信的原因,并且表示自己仍然在坚持学习没有放弃,然后郑重的把这封信寄到老师给的地址。
他焦灼地等待了大半个月,没有等到她的回信,而是被退回来的盖上“查无此人”的他满怀期待寄出的信。
他想联系老师,却再也打不通电话。
过往回忆从眼前闪过,季斯允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河滩上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宋攸宁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却因偏执的爱而变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季渡……原来是你。”
第106章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片刻。
季斯允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雕塑。
他听着她用那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般的温柔语气叫出那个他痛恨的本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