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
酒子丰荒 更新:2025-10-20 16:21 字数:3238
海雾抬头看向幸村那双无辜清澈的眼睛,认命地转身去找体温计。
幸村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他看着海雾的背影,脸上有一瞬间的歉疚和挣扎。他温柔又善于把握人心,知道如何强势、如何示弱,知道如何绕过对方封闭的心墙,可对于自己心墙却也依旧束手无策。
找到体温计后,海雾既没有责怪也没有唏嘘,语气平常地跟幸村说等吃完饭先量一量体温再决定要不要吃药。
吃完一个饭团后海雾后仰着躺在柔软的毛毯上,啊,原来幸村才是孤苦伶仃的女主角萨拉,地毯、食物、温暖的房间……还有自己这位“好心的印度水手”。
海雾扭头看向幸村,此时萨拉·幸村正斯文地吃着一点也不斯文的饭团,睡得蓬松的发丝被身后的灯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身上丝绸质感的白色睡衣荡漾出一圈一圈暖融融的光。
海雾知道幸村精市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她嫉妒过这张脸上所展现出的那种良好教养,也曾被这张脸的温和笑意迷了心智,以至于到最后还要看见这张脸上疏离又冷漠的斥责。不过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完全没有异议,尤其是当看见幸村这样曲着长腿靠在床边的样子,她便又能理解当年的自己几分。
只是单恋告吹又不是恋爱被甩,不丢人。
幸村顶着海雾的目光沉默地吃了一块又一块饭团,一向作息饮食健康的他向来是排斥吃宵夜的这种不健康的行为,为了一时的满足给肠胃造成不必要的负担,而且还是饭团这样不易消化又高热量的碳水。但或许是为了响应海雾的目光,他还是违背本意地多吃了一块。
“我以为你会吃不完多剩一块给我。”海雾随口说道,然后在看见幸村诧异的目光时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幸村顿时噎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好像一直都不太能够猜准她在想些什么。
海雾没有追问,幸村心思细腻敏感,总是会比自己多想,大概是刚刚又在什么地方迁就了自己吧。
“先量一下体温再决定要不要吃药吧。”
量体温的间隙,海雾无事可做,于是就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大海。可是雨下得太大,雨水铺在窗户上,除了朦胧的灯光外理应什么也看不见才对。可是,海雾就是这样看了很久,久得连幸村都觉得奇怪。
过了几分钟,海雾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幸村说道:“好了,可以把体温计拿出来了。”于是,她看见幸村乖巧地掏出海雾买来的老式体温计,伸长了胳膊递给自己。
海雾接过体温计,就着灯光看起来,“38.7……幸村你病得不轻呢……”
幸村还未说什么,海雾就已经走近,冰凉的掌心直接印在自己的额头,“病得有点严重”,他听见海雾这么说道。
海雾的话语像是拥有什么魔法,幸村在这咒语里忽然觉得疲累又虚弱,他合上眼睫贴上那只轻轻覆在自己额头的手掌,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层委屈。
“抱歉。”他轻声说。
虽然很惊讶幸村突如其来的柔弱,但海雾还是在什么也想不明白之前就贯彻作风地开口生硬安抚道:“生病的人不需要抱歉。把药吃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再测一次。”
吃完药后,幸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本想看书,却被海雾强制休息。幸村不习惯开着灯睡觉,海雾就直接建议他把平时的发带当眼罩,幸村被迫答应了。可即便这样,他也依旧睡不着。
海雾就坐在地毯上,此时正翻着从幸村那里“没收”的书。
书已经不是缪塞的了。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正是幸村沉迷缪塞诗集的那会儿,他虽然从来不宣扬,但海雾还是偶尔坐着轮椅路过他房门时,看见他捧着书神思万千的样子。
海雾并不喜欢看书。比起文字,她更喜欢看图片,家人曾以为她患有阅读障碍,还特意带她去医院做检查,事实只是她不喜欢看书罢了。而她现在打开这本书,除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避免尴尬外,也有一点想要了解幸村的冲动。
就着书签打开书,海雾随意地看了起来。
“它似乎是个毫无臆想的城市,即是说,它是个纯粹的现代城市。因此,没有必要确切介绍我们这儿的人们如何相爱。男人和女人,要么在所谓的□□中飞快地互相满足,要么双双安于长期的夫妻生活。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几乎没有折中。这也并不独特,在阿赫兰跟在其他地方一一样,由于缺乏时间,也缺少思考,人们不得不相爱而又不知道在相爱……”
正在海雾浑浑噩噩地思考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幸村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路。
“寺山。”
“嗯?”海雾困意燎天,强撑着眼皮吱声。
“谢谢你。”
“嗯。”撑不下去了,海雾将书扔到一边,顺势躺倒在地毯上,“这是你应该的。”
幸村温和的轻笑声传进她耳朵里。海雾侧着头,只能看见床上拥簇在一起的被褥,于是她看向更远处的巨大落地窗,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与风雨加交,而玻璃上却映照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安心感袭来,而声音也渐渐变得遥远,海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呼吸时就已经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幸村也睡着了,生病容易让人变得虚弱,也会让人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如何来形容他发现海雾站在门外那时的心情呢?她模棱两可又乖张犀利,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幸村本不该对她如此关注,可是今夜当她出现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幸村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从胸口蔓延到全身,而喉咙也不知何时变得哽咽。他并不想哭,可他想要被安慰、想要被照顾,他想要被陪伴。
或许是饭团,也或许是退烧药的缘故,幸村这几天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他是猛然从梦里惊醒的,醒来的第一秒他就开始去找体温计,最终在床沿发现摇摇欲坠的它。
幸村看了眼时钟,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窗外已经透出薄雾一般的蓝色。再去看海雾,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已经睡着,此时正蜷缩在地毯上,被冻到呼吸不畅,而自己则因为夜里发烧而浑身湿漉漉的。
给海雾盖上新的被褥后幸村坐在她身旁默默注视着,她的头发散乱地铺着,额发翘起,露出一整张匀净的脸,那张脸写满了不设防备的样子。
你是如何能在这里就这样睡着的呢?幸村伸出手,像是无意识一般地为海雾理了理鬓角。
陌生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幸村来不及分辨它们从何而来,因为海雾睁开了双眼。他来不及回避便直接对上了海雾的目光,那双眼睛安静地、困惑地盯了他一会儿,最终发出一句叹息:“是你啊……”困惑很快散去,海雾翻了个身,拥着暖和的被褥接着睡了过去。
幸村想起过去的一些日子,有时候他在离开真田家的时候,会在长长的下坡路上遇见来训练的海雾,她需要时不时看着手机导航来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任何一个路口,然后在突然发现幸村时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啊,是你啊……”
但好像这一刻的感叹与先前的又不一样了。那些上坡路上的感叹,就好像是确认了自己没有走错后的感叹,刚刚的,他说不准,只觉得心头一跳,有说不出的感受,仿佛她已经很习惯自己的存在。
他好想向她求证。
“你冷不冷?”幸村轻轻晃了晃海雾的肩膀。
“不要动,让我再睡一会。”还没睡醒的海雾声音沙哑,夹杂着一点焦急,像是生怕就这样被叫醒。
幸村微愣,那种胸闷的感觉又出现了。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这样想着,幸村的心也沉了下来。是的,自己总是过于敏感,过于在意那些未曾说明的情绪,总是在不断衡量着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他没有海雾那样不由分说就能够跳进别人生活的能力和天赋,光是理解她的想法都快要耗尽人的力气。
海雾究竟出自什么样的心理来照顾自己的呢?又是为什么可以放心地留在这里,既不尴尬也不亲近的呢?寺山海雾究竟是怎么看待幸村精市这个人的呢?
即便是神之子幸村精市,在球场以外,依旧存有他无法理解和完全知晓的领域。他曾以为自己看清过海雾,所以他也曾受伤怨愤过,可海雾比他更干脆,她可以放任误会不解开,离开也好重逢也罢,那些东西就好像会自动避开她一样,不会给她的生活制造半点麻烦。
是因为不重要吗?因为不重要,人才能够不在乎。
那时候的幸村是多么希望海雾能够主动跟他解释所有的一切,他在病房里煎熬着的那些时刻,是多么希望海雾还能像往常一样出现,说些无关紧要的笑话,用不合时宜的恶作剧点缀一下灰白的日子。
可谁又能想到,最后等来的却不是解释,而是干脆利落的离开。空荡荡的病房搬进了新的病人,追问得到的答案是寺山海雾已经出院,在他等待的日子里,留给他的除了有关寺山海雾的记忆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