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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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月落 更新:2025-10-20 16:26 字数:3258
“这里。”曲桴生的红笔尖落在一道计算题旁,在“f=ma”公式上重重圈了两下,笔尖戳得纸页微微发皱,“受力分析错了,摩擦力方向搞反了。”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放轻了些,怕被后排的同学听见。宁晚枫“哦”了一声,呼吸轻轻拂过她的手腕,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曲桴生的指尖微不可察地缩了缩,继续在最后一道大题上标注——那题确实是去年的竞赛题,她记得当时花了十五分钟才理清思路。
红笔在纸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曲桴生发现自己比平时更仔细,不仅圈出了关键公式,还在旁边写了简化的符号:把“重力”写成“g(向下)”,把“支持力”画成小小的箭头,甚至在最难的步骤旁画了个举着公式的小恐龙——画的时候笔尖有点抖,恐龙的尾巴歪歪扭扭的,像在努力保持平衡,嘴里还叼着个“解”字。
画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突然像被火烧一样烫。她赶紧用红笔在恐龙旁边补了个星号,假装这个小图案只是标注的一部分,可指尖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红笔在纸页上留下个小小的墨团,像颗慌乱的心。
“这里要用牛顿第三定律。”她指着滑轮组受力分析图,声音有点发紧,“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就像...就像你推桌子,桌子也在推你。”
说完这句“人话”,曲桴生自己都愣了愣。她从没这样解释过物理概念,像在说绕口令。可宁晚枫却眼睛一亮,黑框镜片后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澈:“我懂了!就像我跟林薇薇吵架时,我推她一把,她也会推我!”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加快了圈画的速度。在一道机械能守恒题旁,她用红笔写了“只有重力做功”,下面画了条波浪线,旁边补了句“其他力不能捣乱”;在动量守恒定律的公式旁,她画了两个相撞的小球,旁边标着“你给我多少,我就还你多少”。这些幼稚的注解和她平时简洁的风格大相径庭,却让她心里莫名松快,像解出了一道卡了很久的难题。
“好了。”
把红笔帽扣上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曲桴生把练习册往宁晚枫那边推,动作不算温柔,却控制着力道,让册子刚好停在两人的课桌中间,红笔标注的痕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自己看。”她说完就转回头,盯着自己的竞赛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才画小恐龙时的触感还留在笔尖,像沾了点化不开的蜜糖,连带着竞赛题上的电磁场公式都变得甜丝丝的。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接着是宁晚枫低低的“谢谢”,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吃到了喜欢的糖果。曲桴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竞赛题的步骤上,却在心里默数着——她画的小恐龙,宁晚枫应该看到了吧?那个“桌子也在推你”的比喻,她应该听懂了吧?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曲桴生收拾东西的动作快了些。把那支红笔放进笔袋时,特意放在了最外侧的格子里,和画着小恐龙的笔记挨在一起。指尖碰到笔杆时,还能感觉到残留的一点温度,像握着个小小的秘密。
走出教学楼,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曲桴生走得快,却总能听见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怕跟丢的小尾巴。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宁晚枫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练习册,嘴角弯得像月牙,手指在红笔圈过的小恐龙上轻轻点着,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个...”宁晚枫的声音突然追上来,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明天的化学作业,我能不能...再问你几道题?”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晚风拂过耳廓,带着点夏末的凉意,却吹不散那点莫名的燥热。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发梢扫过脸颊,像在提醒她什么。
走到岔路口时,她往左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转身的瞬间,看见宁晚枫站在路灯下,书包上的星星徽章闪着光,像落在人间的一小块银河。她的马尾歪到了一边,像只没整理好羽毛的小鸟,却浑然不觉,还在对着练习册傻笑。
曲桴生的脚步停了两秒,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巷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后妈发来的:“银耳汤喝了吗?”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句:“明天想喝甜的。”
巷口的风吹起她的书包带,歪歪扭扭地拍着后背。曲桴生伸手把带子系好时,突然想起宁晚枫那本画着摔跤小人的练习册,红笔圈过的地方一定很显眼吧?那个举着公式的小恐龙,会不会被她涂成彩色?
她摸了摸笔袋里的红笔,笔尖仿佛还残留着纸页的温度。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道没解完的题,答案藏在宁晚枫弯起的嘴角里。
曲桴生的脚步慢了些。她想,明天的化学作业,或许该提前看看。至少,得想几个更像“人话”的比喻。
第3章 面包
凌晨五点半的闹钟还没响,曲桴生已经坐在书桌前翻完了半本化学错题集。窗外的天刚蒙着层薄纱似的亮,远处的公交站台传来第一班公交车发动的轰鸣,震得窗棂轻轻发颤。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面上沾着的晨雾被指尖擦出一小片清晰的区域,刚好能看清错题本上“电子转移守恒”几个字。
桌角的保温桶冒着热气,后妈凌晨四点起来炖的银耳莲子汤还温着,冰糖的甜香混着莲子的清苦漫过来。曲桴生舀了一勺汤,瓷勺碰到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她的目光落在汤里浮着的莲子上,想起昨天傍晚经过食堂时,宁晚枫的低马尾扫过面包柜的样子——她当时正踮着脚看里面的肉松面包,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那块皮肤被夕阳晒得发红,像熟透的樱桃。
六点十分出门时,巷口的早餐摊刚支起蓝布遮阳棚。穿蓝布褂子的摊主正把炸好的油条摆进竹筐,油星溅在地上的声音噼啪作响。曲桴生的发型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她下意识地按住额前的碎发,目光掠过玻璃柜里的肉松面包——金黄色的面包体上裹着厚得快要掉下来的肉松,芝麻撒得像星子,和昨天食堂里的款式几乎一样。
“闺妮,要个豆浆?”摊主用裹着塑料袋的手敲了敲玻璃柜,声音裹着热气飘过来。
曲桴生摇摇头,脚步却慢了半拍。帆布书包带勒着肩膀,里面装着的物理竞赛题集硌着后背,像在提醒她什么。她最终还是没停步,只是走出老远,还能闻到身后飘来的肉松香气,像根细细的线,牵着她的注意力。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靠窗的第三排只有她的座位上放着东西——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面压着她的眼镜,镜腿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粉笔灰。曲桴生刚把书包放在桌上,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点轻快的弹跳感,像有人踩着琴键在走。
宁晚枫背着帆布书包冲了进来,马尾随着动作左右甩动,发尾扫过校服后背,留下浅浅的弧度。她的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贴在汗湿的皮肤上,黑框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滑,她抬手推眼镜时,指腹蹭得鼻梁发红,像只刚跑完步的小鹿。
“早啊,曲桴生!”她把书包往空椅子上一甩,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帆布书包上的金属搭扣撞在桌腿上,弹起细小的火花,“今天我特意早起了十分钟,没想到还是被你比下去了。”
曲桴生“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自己的化学课本上,指尖却在书页边缘反复摩挲。宁晚枫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包装袋的一角印着只举着面包的小熊,像个调皮的信号,撞进她的眼里。
果然,宁晚枫很快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面包,包装袋上的小熊笑得露出两颗门牙。她把其中一个往曲桴生面前推了推,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热情:“喏,给你。”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收紧,捏着笔的力道让指节泛白。面包还带着点温热,包装袋上印着的生产日期是今天,显然是刚买的。她能闻到透过塑料膜渗出来的香气,肉松的咸香混着面包的麦香,比巷口早餐摊的味道更淡些,却有种说不出的清爽。
“我妈多做了。”宁晚枫见她没接,又往前推了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本来想带给林薇薇的,她刚才发消息说请假了,扔了怪可惜的。”
曲桴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记得宁晚枫的妈妈穿着素雅的连衣裙,说话轻声细语,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多做”肉松面包的人。这借口拙劣得像道步骤混乱的物理题,一眼就能看穿漏洞,可她看着宁晚枫眼里的期待,竟说不出“不用”两个字。
“肉松面包,你昨天好像看了眼食堂的这个?”宁晚枫突然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她的马尾垂在胸前,发梢轻轻扫过桌面,带着点栀子花香,“我看你昨天经过面包柜时,停顿了一下,是不是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