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日出月落      更新:2025-10-20 16:26      字数:3242
  “那个...我的历史笔记,”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镇定,尾音却发颤,“有几个地方没记全,你...你借我看看你的?”
  曲桴生的历史笔记向来是全班的范本,字迹工整,批注详尽,连老师都经常借去当范例。她点点头,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拿去看吧,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谢谢!”宁晚枫的声音亮得像突然被点燃的灯,双手接过笔记本时,指腹在封面轻轻摩挲了两下——那是曲桴生自己用牛皮纸包的封面,上面只写了“历史”两个字,是她惯有的简洁风格。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宁晚枫都在低头“看笔记”,笔尖在自己的本子上飞快地写着,偶尔抬头问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这个年代是不是记错了”“这个事件的影响还要补充吗”。曲桴生耐心地一一解答,目光却注意到,她的手指总是在笔记本的某一页停留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位置。
  晚自习快结束时,宁晚枫把笔记本还了回来,封面被抚平了,显然是特意整理过的。“谢谢你的笔记,”她的脸颊比刚才更红了,说话时不敢看曲桴生的眼睛,“帮了我大忙了。”
  “不客气。”曲桴生接过笔记本,随手翻了翻,想看看她有没有做标记。指尖翻过“五四运动”那页时,突然触到一张薄薄的纸,夹在纸页中间,比笔记本的纸张要柔软许多。
  她的动作顿了顿。
  宁晚枫的呼吸瞬间变粗,像被掐住了喉咙,抓起自己的书包就往肩上甩:“我、我先走了!明天见!”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教室,背影慌张得像被狼追的兔子。
  曲桴生看着她几乎是逃跑的背影,又低头看向笔记本里的那张小纸条。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能隐约看到那不是普通的草稿纸,边缘带着细碎的花纹,像是从某个精致的本子上撕下来的。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轻轻抽出那张纸。
  是张浅蓝色的信笺,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却带着点明显的颤抖,有些笔画甚至洇开了墨——显然写字的人当时很紧张。
  “风穿过香樟时总想起你的名字
  像公式里藏着的解清晰又难懂
  阳光落在练习册上的角度
  刚好够我数清你睫毛的影子
  蝉鸣退去的秋 暖手宝的温度
  是没说出口的最浅的诗”
  没有标题,没有署名,只有这短短的六行。可曲桴生一眼就认出,这是宁晚枫的字迹——她的“你”字总是写得特别小,“诗”字的最后一笔会不自觉地往上翘,像只调皮的尾巴。
  更让她心口发紧的是,在诗稿的右下角,用铅笔轻轻写着两个字,笔画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足够辨认出是她的名字——“桴生”。
  字迹被反复涂抹过,留下淡淡的灰色痕迹,像写字的人在写与不写之间挣扎了很久。
  曲桴生捏着那张信笺,指尖微微发颤。纸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是宁晚枫惯用的洗发水味道。她想起刚才宁晚枫滚烫的掌心,想起她慌乱躲闪的眼神,想起她塞笔记本时犹豫的手指——原来刚才那些反常的举动,都是因为这张小小的诗稿。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走光了,桌椅摩擦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月光变得浓稠,像化不开的牛奶,漫过桌面,把诗稿上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
  宁晚枫没说出口的话,仿佛透过纸页传了过来,带着点故作轻松的试探,和藏不住的紧张。
  曲桴生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些字时的样子——大概是咬着唇,笔尖悬在纸上半天不敢落下,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最后才鼓起勇气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
  她想起运动会那天,宁晚枫受伤的胳膊上渗着血,却还是盯着她的膝盖不放;想起书店里,对方抱着《诗经》读“蒹葭苍苍”时,偷偷瞟向自己的眼神;想起无数个晚自习,她借着问问题的名义,悄悄把椅子往这边挪...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都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像诗里写的,是“没说出口的最浅的诗”。
  曲桴生的指尖轻轻拂过“暖手宝的温度”那行字,那里的墨比别处深些,大概是当时停顿了太久。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像喝了杯加了蜜的热奶茶。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措,却又带着点隐秘的欢喜,像发现了道解不开却舍不得放弃的难题。
  她在背面写下一行傅里叶公式——有些话不肯说出口,倒不如让心事藏进符号里。这份文理交融的小心思,是我不愿捅破的温柔。
  每个符号里都裹着没说破的话。
  她把诗稿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叠成整齐的小方块。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处理什么易碎的珍宝。叠到最后,特意把写着“桴生”那两个字的角落藏在最里面,像藏起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然后,她拉开笔袋的拉链。里面装着几支常用的笔,一块橡皮,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橘子糖——是上次在医务室,宁晚枫塞给她的那种。曲桴生把叠好的诗稿放了进去,让它靠在那半块橘子糖旁边,拉链拉到一半时,又停住了,把诗稿往里面推了推,确保不会掉出来。
  她没有扔掉。
  这个念头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就像她无法拒绝宁晚枫递来的暖手宝,无法推开靠近的椅子,无法甩开那只扣住手腕的手,她也无法扔掉这张写着自己名字的诗稿。
  收拾好书包时,教室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走廊里的应急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曲桴生走出教室,晚风带着初冬的凉意吹过来,却没让她觉得冷。她摸了摸笔袋的位置,那里隔着布料,能感觉到诗稿的薄韧,像揣了片小小的云。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宁晚枫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路灯下的小径空荡荡的,只有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像在跳一支孤单的舞。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刚才是不是应该叫住她?哪怕只是说一句“写得很好”。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有些情绪像深埋的种子,需要时间慢慢发芽,急不得,也不能急。
  回家的路上,月光始终跟在身后,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曲桴生偶尔会抬手摸一下笔袋,确认那张小纸条还在,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觉得安心。她想起诗里写的“风穿过香樟时总想起你的名字”,突然发现,刚才走过操场旁的香樟树下时,自己好像也在心里默念了某个名字。
  那个总是带着点傻气,却又格外温暖的名字。
  回到家时,后妈还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整理笔记。”曲桴生的回答简洁依旧,换了鞋就往房间走。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得像在敲鼓。她从笔袋里拿出那张诗稿,借着台灯的光又读了一遍,这次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
  最后,她把诗稿重新叠好,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那里放着她的物理竞赛奖状,放着初中时的毕业照,放着一些舍不得扔掉的小东西。曲桴生把诗稿压在一本旧相册下面,那里有张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不合身的裙子,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表情拘谨得像只受惊的猫。
  现在,那本相册下面,多了一张浅蓝色的诗稿,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一些没说出口的心意。
  台灯的光落在抽屉里,把那片小小的角落照得温暖。曲桴生看着那本相册,突然觉得,或许从很久之前,她就在期待这样一份温暖——不是来自后妈客套的关心,不是来自老师严苛的期待,而是这样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在意。
  像风穿过香樟,像阳光落在书页,像诗稿上颤抖的字迹,自然而然,却又动人心弦。
  她关上抽屉时,动作很轻,像在守护一个刚刚萌芽的秘密。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书桌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像在等待着什么故事继续发生。而曲桴生知道,从她把那张诗稿放进抽屉的瞬间,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像冬天里慢慢融化的雪,像春天里悄悄抽芽的树,带着无法阻挡的温柔,朝着某个方向生长。
  第24章 约定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被拉长的棉线,在暮色里悠悠荡开。宁晚枫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笔袋里的硬壳笔记本——那是她特意用来记北京高校资料的本子,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发卷。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在课桌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把她写满批注的纸页照得透亮。
  “今天...要不要去操场走走?”这句话在舌尖打了三个转,才终于被宁晚枫用气音吐出来。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帆布的纹路在掌心勒出红痕,心脏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撞得肋骨发疼。其实从第三节晚自习开始,这个念头就像水草似的缠上来,让她连最简单的历史年表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