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
七千折戏 更新:2025-10-20 16:29 字数:3012
是说她不愿轻易收徒,还是说除了徒儿外,更想叫她做旁的?
云川止立在原地许久,最后不再思忖,抬手裹紧了肩上的斗篷,脚下的雪虽然已经被铲去,但单薄的布鞋还是冻得人脚指头发麻。
于是云川止跺了跺脚,蜷缩着跑回屋檐下,身后寂静的天地间忽然变得拥挤,鹅毛般的大雪填满了空隙,无声无息,洋洋洒洒。
奔波了数日后,才发觉闲暇的日子有多难得,云阙关再软的床榻都比不上逢春阁里狭窄的小窝,云川止的生活恢复了梦寐以求的平静。
为了取暖,她特意求白风禾帮她弄来了数根火山乌檀木,又将其削成片状打磨拼接,当做地板重新铺满小屋,于是原本冰冷的地腾腾冒出热气,代替暖炉。
除此之外,乌檀木的清香绕梁不散,这香气清神静气,即便终日躺在屋中都不觉得疲惫,云川止闲暇时又去游机城买来许多炼器所需的器皿材料,堆在角落钻研。
于是整个绲丹门都知晓了门主座下那名近仆爱捣鼓,起初当逢春阁传来爆炸声、硝烟四散时还有人扛着水桶赶来灭火,后来久而久之众人都习惯了,哪怕逢春阁半夜火光冲天,他们都泰然处之。
既然门主都不追究,也自然无人敢多嘴。
不过白风禾居然如此宠溺一位仙仆,想来这仙仆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于是关于二人的传说在不息山越传越疯,编写的话本也越发大胆,就连白霄尘仙授时都没收了几本,当场大发雷霆。
这日阳光清朗澄澈,天空碧蓝如洗,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不息山方圆百里都放了晴,但吹来的风却仍刺骨得寒。
不息山众仙修尽数换上了冬日衣衫,貂毛做的厚厚毛领高高竖着,抵挡能将人脸颊割裂的寒风。
仙授结束的空档,一群人裹着厚厚的斗篷艰难踏过积雪,身后狂风呼啸而过,绕过众人将积雪吹至道路两边,年纪尚小的仙修们欣喜回眸,发现是白霄尘后,吓得狂奔而去,作鸟兽散。
白霄尘白皙的脸气得隐隐发黑,她手里握着厚厚一叠册子,看着仙修们溃逃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她将手中的册子翻了翻,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踏上了去绲丹门的路,穿过冰堆积成小山的百丈漈,跋涉来到逢春阁前。
门口仙仆见状忙进门通报,过了半晌,惶恐地低头上前:回禀宗主,我们门主不在寝殿内,如今这个时间,她应当在芜崖顶修炼呢。
浮玉山一行后,白风禾倒是勤勉了许多,往常见她不是在打瞌睡便是听戏听曲儿,要么便唤来一群美人沉迷声色,如今竟懂得修炼了,可喜可贺。
白霄尘板着的面容隐约透出欣慰,于是步行上了山崖,远远便看见白风禾正穿得清凉,盘膝坐在软垫上打坐,而她面前正有一道人影翻飞,四周立了四根大柱,无数银针正如流星般密密麻麻射向那道人影。
这是何意?白霄尘蹙眉不解,她走到白风禾身边,低声咳嗽,唤起她注意。
呦,宗主怎么来了,真是稀客。白风禾收回周身盘旋的灵力,睁眼道,眉眼弯弯,笑得妖冶。
白霄尘早习惯她的装模作样,如今也懒得再同她计较,只指向被银针逼得无路可退的灵水:你这是
看不出么,教她修炼呢。白风禾笑道,这四根柱子是云川止做的,倒是免了我辛劳。
这只是第一段,还有第二段,第三段,你看。白风禾似乎对云川止设计的东西极为满意,她仰头朝柱子挥出灵力,只听轰隆隆一阵响,射出的银针如同雪花一样密集起来。
灵水气喘吁吁地旋转腾挪,为了躲开那些银针,身体几乎化作残影,白风禾正准备打开第三段,忽闻灵水大叫,这才作罢。
诶呀,被扎到了。白风禾可惜地抿唇,上前停了银针,扯着灵水脖颈将她拎了回来。
灵水累得满头是汗,脸色红白相间,手背上插着根针,不过待她走出柱子的范围后,那银针便不见了,只留皮肉上一点微红。
灵水见过宗主。灵水脚步虚浮,冲着白霄尘行礼。
白霄尘抬手免礼,她眉头皱着:白风禾,你就这般教人修炼的?不让她学着修身练气,反而在银针间扑腾,是什么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白风禾哼了一声,不息山惯常的修炼便是坐地清修,寻门悟道,平日里仙修们连切磋都少。这样就算灵力升了,却不知如何运用,同不修无异。
本座过些日子还准备将她扔进锁妖塔关上几日呢,到时候还得宗主行个方便。
锁妖塔?白霄尘险些被她气笑了,你可知那是什么龙潭虎穴,叫灵水去,伤了如何?
白风禾还未开口,灵水便上前行礼,小心翼翼道:宗主,我愿意去,唯有不断面对妖魔,修为才能涨得迅速,我相信门主。
白霄尘指着灵水的鼻子,又指向白风禾,最后甩袖作罢:算了,本尊不管你门内之事。也不知你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她们个个儿都唯你是从。
最后那句不像一位宗主所言,倒像是寻常师姐妹的抱怨,白风禾晃了晃发间银钗,颇有些得意似的。
拌嘴了许久,白霄尘这才想起自己此行为何,于是抬手正色,将几本书册放进白风禾手里:你看看吧。
白风禾眼睫动了动,她翻开册子看了几行,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又往后翻了翻,眉梢暗藏喜色。
你还高兴呢?白霄尘将手用力在册子上拍了几下,俨然怒不可遏,这种话本竟在门中流传已久,本尊居然如今才发现。我不息山是清修之处,又不是游机城的戏楼,那些弟子整日看这些淫词艳语
宗主,哪里那般严重。白风禾倒是不气不恼,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没到淫啊艳啊的地步。
白霄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最后从中抽出一本,指着上面的字句:你瞧瞧,连你都编排进去了,故事讲得百转千回,仿若真发生了似的。
背后编排尊长,我看这些人都得关进悟道塔里禁闭半年。白霄尘长叹一口气,负手踱步。
白风禾偷偷看了白霄尘一眼,然后正色翻开册子,一目十行看下去,行文流畅,洋洋洒洒,尤其描写她外貌之语句辞藻贴切,甚是不错。
再往下看,出现了云川止的名字,言语之间尽显暧昧纠缠,白风禾心头一跳,忍不住吸了口气,将册子啪嗒合上。
是不是,是不是荒唐透顶,人神共愤。白霄尘怒道。
对。白风禾心怦怦跳,将册子藏到身后,竟敢这般编排本尊,该罚。
见白风禾难得有一次附和自己,白霄尘心头的火气被浇灭些许,她看向白风禾,恢复了往日沉静:你把这玩意儿烧了罢,本尊是不愿再看了。
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踱步回来,见她神情凝重,灵水贴心地行礼告退,于是偌大的芜崖顶只剩两人。
你与云川止白霄尘轻咳了一声,你私下如何寻花问柳本尊不知,本尊知晓你心里有恨,也向来不去管你。
本尊虽觉得云川止此人聪慧良善,是个通透的好苗子,但她毕竟是个小仙仆,你们身份差距过大,还是莫要有再深的纠缠为好。
仙仆又如何?白风禾一双眼睛顿时冷了下来,本座也是众人眼里浪荡作恶之人,有何不可。
本尊不是这个意思。白霄尘摇头。
她是仙仆,你是不息山的门主,你的身份会给她带来闲言碎语,亦会带来诸多麻烦和仇视。她若有修为能自保倒也还好,可她至今也不过练气修为,以她的天资修炼到顶也不过金丹期,如何应对那些恶意。
加上她并非修者,寿命再长也不过百年,而百年对于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到时候你该如何,去地里刨她魂魄么?
白霄尘缓步上前,手掌在半空顿了许久,然后轻轻拍在白风禾肩上,与她擦身而过,烈烈白衣消失在风里。
白风禾忽然挥袖,袖风如同一柄硕大弯刀,削去了一片厚厚积雪,震得山林抖了三抖,枯叶扑簌簌落下。
是仙仆又如何,有本座在,谁敢多说她一句!命短又如何,本座就要她陪着,她哪怕魂飞魄散,遁地三尺,本座都会将她挖出来。白风禾对着山林忿忿自语。
几道袖风横扫出去,远处的树干哗啦啦断裂,看到成片倒下的树林,白风禾这才消去些火气。
消去火气的白风禾拍去掌心不存在的灰尘,把那本写她和云川止的话本塞进衣袖,闪身来到云川止门口,抬手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