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板栗红烧肉      更新:2025-10-20 16:31      字数:3309
  罗卿城又喝了一口水,实际上这昂贵的水和普通的开水喝起来没啥不一样,可他就是习惯这么装,包括这个“口是心非”也是老毛病了,被应知安揭穿后,他也就不装了,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可怜啊,老公死了,女儿死了,其他亲人也死绝了,孤零零一个人。我上次和另一个所的律师们吃饭,说是李温文家里就说自己没有犯罪,而且还招人去余娟梅上班的地方闹,余娟梅干得是保洁,因为这事工作都没了,我还听说她现在房租都不够,就挤在桥洞里!”
  罗卿城越说越生气,一时就忘记拿捏住自己都市精英的强调,骂了脏话,“个小赤佬,全家没一个好的!”
  骂完又喝了口水,回到精英腔调上,“可没有办法啊,你在接待的时候,我和你师父也聊过,她也是个可怜悲催的,正忙着她妹妹的事情,大致听了之后就想着是故意杀人间接正犯,说出来下一秒,自己就把自己否了,说不成立,虽然从聊天记录看出来张温文的确存在教唆自杀,可方宁宁是具有行为能力的,自杀行为本身就不构成犯罪,何况教唆行为。”
  应知安叹了口气,“不成立。”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和你师父讨论之后,得出一个结果。”罗卿城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却也跟着叹了口气。
  应知安接着话茬道:“现行刑法无法追究李温文的刑事责任。”
  “对啊,就是这么残酷,这世道就是这么无情,这就是余娟梅和受害人的劫难。”
  “无罪,”应知安冷笑一声,“聊天记录都记录着呢,pick-upartist。”
  “pua,就是pua,我们都这么认为,李温文的聊天就是以精神控制为目的,对受害人进行蛮不讲理的言语打压,你看这句话,就是通过贬低、侮辱,削弱对方的自信心和自尊心。还有受害者哀求他回复的这十几条信息,就是冷暴力制造情感上的不安全感,使受害者产生恐惧和依赖。李温文还要求受害者搬出和他一起住,有一段时间就不让她出门,还没收她手机,就是切断受害者与外界的联系,让对方只能依赖自己,从而更容易被控制。”
  罗卿城就是个死装,实际上心也不比应知安硬到哪里去,他是真得认真研究过了这个案子的相关材料,甚至还把一些关键材料拍了下来,留存在自己的手机里,此时此刻,拿出来和应知安指指点点,仍然满是愤懑,“这种男人,说他无罪,的确是恶心人。可没办法,pua它不入刑啊。”
  pick-upartist,中文直译为“搭讪艺术家”,这个术语最初源自外国,原本指的是一群受过系统化学习、实践和不断自我完善情商的男性,他们通过学习如何提升情商和互动技巧以吸引对方。但现在pua的含义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表现为在亲密关系中,通过孤立、贬低、摧毁对方的身体和意志等手段,控制对方的一切,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服从。
  这种控制方法的核心是摧毁对方的自我判断能力和意志,然后完全掌控对方。
  应知安思考许久,最终,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罗卿城,那双眸子里充满了决心与信念。
  “现实总是在不断地变换,有时候,法律确实难以跟上罪恶的步伐,显得有些滞后。”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吐露出来的,“精神控制在现行法律上的界定确实模糊,难以准确鉴别,但这起悲剧的归责,不仅是对检察官的一种考验,更是我们代理律师不可推卸的使命。”
  “这个案子的检察官还是你朋友,就是那个胡斐。”罗卿城说完又缓缓皱起眉,“你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学长,”应知安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身份与立场,“我们都是国家法治建设的重要一环,每一个案件,都是我们推动法治进步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法律可以滞后,但法律人不能。今天,我们遇见的是余娟梅,她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痛苦不堪。但在这个广阔的国家里,还有多少人可能正遭受着pua的折磨,甚至因此丧命?还有多少孩子,会因为感情问题而失去生命?这不仅仅是一个个案,它关乎到无数人的命运。”
  应知安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而有力,她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流,在这个奢华却略显冷漠的办公室中激荡起层层涟漪。“我们总要试一试,哪怕是以个案为起点,也要努力推动法律的适用与改变。”
  她的声音虽然不响,甚至有些平静,但在这个空间里,却显得异常清晰,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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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这周四天已经连续加班四天,我和成师父一样,都要疯咯.....可能写得有点混乱,宝子们将就看吧,晚安~
  第52章
  应知安的话的确很动听,毕竟她是离婚律师出身,多年来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早已练就了一副洞察人心的本领,言辞间总能精准地触动他人的心弦。
  可罗卿城只是愣了几秒钟,便迅速恢复了理智,仿佛一层无形的盾牌将他与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知安,你我都是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成熟律师了,上价值这种沟通技巧就别用在我身上了。刚刚那一瞬间,我确实被你的话触动,有些心动,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自找麻烦。而且,我可以和你透个底,你在接待当事人的时候,我不仅给你师父打了电话,还给我们所里其他刑事案件的律师都打了电话,他们无一例外,都表示不愿意接这个案子。至于我,这周还有好几个高尔夫局,我要磨练技术,所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完这话,罗卿城深深地看了应知安一眼,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长河,回到了他们学生时期,那时的他们,怀揣着梦想与热情,共同在法学的海洋中遨游。此刻,他像是很久很久没仔细看过这个学妹一样,心中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应知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所以丝毫不心虚、坦然迎上了罗卿城打量的目光。“行,那你们就不用管了。”
  罗卿城仔细打量着应知安,发现岁月虽然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褪去了婴儿肥,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而炽热,这些年的职业生涯把她打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然而,这把剑并没有散发出冰冷的剑光,反而被一层温润的光所包围,这或许就是离婚律师特有的气质吧,既平易近人,很容易就获得别人的信任,又不失可以刺穿谎言、维护权利的强硬。
  罗卿城心中不禁感慨,明明都已经是经验成熟的“老”律师了,为什么应知安的那双眼眸还如此炙热,像是学生时期一样充满朝气与活力。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社会在变,其他人在变,自己也在变,但应知安似乎从未改变过,依旧保持着那颗赤诚之心,无懈可击。
  面对这种赤子之心,他长叹一口气,认命地问道:“说吧,你准备怎么做,我帮你参谋参谋。”
  “你不练高尔夫了?”
  “就我这技术,练了也没用,主要还是去社交的。”罗卿城无奈地耸了耸肩。
  应知安含笑看着他,调侃道:“口是心非的男人,嘴硬心软,学长,你这样,讨不到老婆的。”
  “闭嘴,聊案子。”罗卿城白了她一眼,脑海中却不知道想都了谁,只见这位爱装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应知安收起了笑容,严肃说道:“其实,我在接待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固有的打法肯定行不通,不是说法律有缺陷,而是故意杀人这类的,必须要有严格的门槛,那我就在思考……”
  “思考到哪条罪了?”罗卿城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260条,可以吗?”应知安说出这句话时,虽然表面上依旧保持着业界精英、稳如老狗的神态,但心中其实已经慌得不行。最后那“可以吗”三个字,更是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罗卿城闻言,拿起桌子上的刑法书,迅速翻到了第二百六十条,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虐待罪?知安,可能你不常接触这一块,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这款罪名的具体适用情况……”
  “学长,我知道虐待罪的犯罪对象是家庭成员。”应知安打断了罗卿城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
  “你知道啊,那家庭成员这个概念,你自己就是打离婚官司的,也不需要我来释明了。李温文和受害者这种同居的年轻恋人关系,根本不适用虐待罪中的家庭成员定义。”罗卿城解释道。
  按照刑法第260条,虐待是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的犯罪,家庭成员的传统理解一般是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等,在法庭之上,同居关系就很难被认定为家庭成员。
  应知安却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我记得,前不久出台《反家庭暴力法》,还有两高之前出的一个办理案件的规定,是将同居人员之间的暴力行为,界定为家庭暴力。”
  罗卿城叹了口气,“你要我去认可你的这个想法,我是不可能认可的,但是,这或许真的就是这个案子唯一的破题之法,虽然,它很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