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
湮秋 更新:2025-10-20 16:36 字数:3152
“因为...”两人早已停下步子,此刻,明愿却下意识催动马儿小步向前:“你虽然有点让人讨厌,但不至于受到严重的惩罚。”
意识到自己偏离了位置,她叫停马儿,转过身道:“为你说句话,不会让我付出代价。”
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心实意的,明愿自觉做得完美无缺,处理妥当,将手中的钱展示出来:“给你。”
那一瞬间,秦静风面具般的僵硬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始终盯着她的明愿终于有所察觉,但随即意识到,那个表情绝不是放松,或感激,而是一种更为复杂且负面的,以她的人生阅历还不能理解的神情。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漏在外面的肌肤都晒红了,秦静风才掰动身体关节,大梦初醒似的,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停下。
她低下头,瘦薄的肩微微抽动,手指从长发间穿过,紧紧揪住发根。
少顷,她迅速回过身,恶狠狠从明愿手中夺过了钱,迈开脚步,再没停留。
那时秦静风决然的背影,明愿尚不能解读,直到她重新回忆这件事以前,她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问题,但当那一幕浮出记忆的深海,再次清晰时,她却立刻读懂了那时学姐的难堪,与骑在马上的少女的傲慢。
为何要在最愚蠢最口无遮拦的年龄,遇到最心思敏感脆弱的人呢?
害怕她睡着后难受,明愿思考半晌,还是决定帮酒醉的秦静风脱掉衣服,哪怕只是外套都好,免得束缚着人,手脚都伸展不开。
决定要这么做,她便把人放稳,自己先去洗了澡,换上干爽的睡衣,而后单膝跪上沙发,再一抬腿,另一边膝盖跪在了秦静风腰侧。
以她的力气,很难把高出她一些的秦静风给托起来,只能借助别的姿势。例如,让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才好操作些。
昏黑中,女人躺在她身下,呼吸平缓,脸承清辉,眼眸半阖半闭,温软着亮。
她身体放松,哪怕坐在身上的人,摆出格外具有压迫感的姿势,她也没有丝毫紧张感,似乎对也许会发生的一切全然接受。
明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学姐这些年真是变化了好多。
这样柔软的颜色,以前可很难瞧见一次。
如今,却成了她的常规表情。
那曾叫明愿望而生畏的,荆棘般的冷漠,却鲜少看见了。
到底哪一面是学姐真实的样子呢?
记忆如同不断播的电影,还在滚动着后续的剧情,明愿想起一件那时久久都无法释怀的事,倒是把脱衣服抛到脑后了。
借着这姿势与生俱来的禁锢性,她俯下.身,两手撑在秦静风肩膀两侧,将人控制住,一字一句问。
“学姐,我承认送钱的事做得不地道,但那天晚上我帮你做东西,你明明给我买了饮料,还说我很贴心。为何第二天,还是删掉了我的微信呢?”
第27章 声调(八)
秦静风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骄阳依旧,明愿还没晒多久,却觉得有种中暑的眩晕感。
昨晚上那顿自助烤肉,一共花了一千多块,对于明愿来说,数额不大不小,少去一个地方玩耍而已,要攒下不难,做下给出去的决定就更加简单。
那些钱握在手里,只是一小叠光滑的纸,却有着与存在不同的重量。明愿揣着它,心里就揣着事,本以为送到秦静风手中,就能卸下那莫须有的重担,可好像并没有。
秦静风那令人困惑的表情,比夏季的日头要更为焦烤人心。明愿眯起眼,不禁疑惑,难道事情没有被完美的解决吗?
她觉得空落落的。
结束了马场的活动,午饭依旧在大厅解决。
像昨天一样,明愿身边挤着不少人,她少有的安静,对叽叽喳喳的意见和询问提不起兴致。
拔丝地瓜在她勺子底下被切成不同的形状,再送入口中,感受到过分的甜腻融化在舌尖。声浪犹如一堵赌墙壁竖在她四面八方,困锁住她的动作,让她得以沉浸在情绪与微表情的迷宫里。
草草吃完了午饭,下午跟随大部队去附近的古镇旅游。
导游拿着话筒,用一种低沉婉转的嗓音解说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过往。
听说这里曾是某场知名战役爆发的中心位置,被保护完善的黄土墙面上还能看到遗留的弹孔,也不知道那枚被时光遗忘的子弹是否还嵌在干燥土壤之中。
镇内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一看到这种东西,闺蜜是走不动路的。她挑挑拣拣,买了两根紫色手工手镯,还有戒指,项链,全戴在身上,一下去抹去了那股子青涩的学生气,变成了专业的摊贩买手。
“看看这个?你手里那个也不错啊,我之前买过类似的,不过没这个好看。”
不断有手艺品送到眼前,明愿对成色不发表意见,口中莫名焦渴,就算喝水也无法缓解,于是告别闺蜜,独自钻进小卖部,买了瓶青提气泡水,仰头把饮料灌进喉咙。
都多长时间了?
一场骑马游戏,一顿午饭,一次闲逛,和朋友们最无忧无虑的时间,居然都无法让她忘记那一瞬间秦静风的脸。那仿佛与现实世界无缘,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中,主角们被剧情大手的愚弄伤透了心时才会露出的复杂表情。
学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原来那些负面传闻为她赋予的还有神秘感吗?
小卖部狭窄逼仄,只有两扇前后通透的门,没有窗户,光线被隔绝,一种老绸布般的乌黑蒙在屋内,壁柜角落嵌着灯,却没开,只剩下两片扇叶的风扇就悬挂在潮黑的天花板间。
身上出了汗,明愿更为着急汲取冷意,咕嘟咕嘟往下咽饮料,忽而听见收银台那边传来老板的声音:“二十块。”
她下意识望去,没捏住饮料瓶,被液体呛到嗓子——秦静风竟然就站在柜台前,把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塞进了包里,而后付钱。
“学...”一个字卡在了嗓子间,本来给她清爽感的饮料却钻进了不该钻进的地方,转而勒住了她的喉咙。
她被呛到咳嗽起来,青绿色的液体撒了半身。
忽视呼吸急促般的痛苦,她捂着火辣辣的胸口,想把人叫住。
秦静风分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都没看过来,拿上包便快速离开。
什么啊!真没礼貌!
明愿一脸郁闷,撑着膝盖咳了半天,直到看不下去的店主送来纸巾。
傍晚,阳光退让,又是一场小雨飘零。
好在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不再纠结是否能出门,也就有了单纯观雨的意趣。
总是在潮湿天气冒出头的蜗牛爬上窗户,留下蜿蜒的水迹。用彩笔在玻璃内侧,沿着已有的痕迹往外延伸。那么,蜗牛会按照那只未知之手画出来的轨迹继续行动吗?
闺蜜带来了桌游,凑了四五个人在酒店地毯上玩耍,时不时往地上摔牌,还试图让斜倚在床头听歌的明愿一起参与。
她摆摆手拒绝,拔掉了一边耳机,丁当那令人着迷的嗓音正在演唱《猜不透》,哪怕只是循环在单边耳朵,也犹如三百六十度播放,为下雨天带来了更多的伤情之感。
把《猜不透》听了三遍,明愿像是不堪忍受屋内窒闷的空气,下了床,推门进入走廊。
他们学校的人几乎占据这一整层的所有房间,不少同学为了赤脚在屋内行走,都把鞋脱在门外。地面上一片杂乱泥泞,像冲进走廊的泥河,留下河床的残渣。每一扇门后都传来咚咚的放肆欢乐声响。
酒店内冷气开得足,明愿冷得发抖。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茶色短袖,作为那件被饮料污染的衣服的替代。
在走廊里的冷空气里站了会,她在考虑要不要喝母亲打个电话,突然,嗅到一股不该出现的苦涩味道。
她循着气味望去,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雨飘进来,染湿了那一小块地板。
这件事不足以让她走向窗户,但另一件事可以——她想起了秦静风就住在窗户旁边的房间。
“我要去关窗。”明愿说着,不知道给谁听。
她迈开脚步,跨过一堆堆鞋子构成的障碍,在鸡飞狗跳和遮掩后的烟味中穿行,最终走到了窗前。窗玻璃上还画着彩笔的画痕,蜗牛不知所踪。
看着窗外骤起的狂风,听到树的哀嚎,明愿关上了窗户,把一切隔绝在外。
接着,她有意无意地,看向秦静风的房门。
没想到,那里居然开着。
不是完全敞开,而是留有一道缝隙,似乎仅仅是主人忘记把它关严实,并非刻意为之。
尽管知道几个班主任就住在楼下,酒店的安保也值得信任,可一些不太好的念头还是出现在明愿脑中。
行动先于意识,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但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让她觉得还应当先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然而,在她还没想明白时,手便已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