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小白白梨      更新:2025-10-20 16:50      字数:3263
  就在这时,殷诀走了进来,从洞口那只兔子开始,对着每一个活物,都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兄”,然后趁他的“师兄”们不备,把醒来的再次打晕。
  前前后后,他足足叫了十一声“师兄”,并马上要走到陈愿跟前。
  陈愿吓得立即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装晕。
  脚步声渐近,又从身边掠过,接着“轰隆”一声闷响,似是棺盖被掀开了。
  陈愿又好奇又怕,眼睛在黑暗里睁开一条细小的缝,终于看见了冰棺里躺着的人。
  是个男子。
  肤色雪白,发丝如墨,周身毫无生气,奇异的是,那人的肌肤虽无血色,却在冰棺滋养下显得细腻异常。距离有些远,五官看不大真切,但即便是个模糊轮廓,也自有一股清雅端正的气度透出来。
  可棺盖刚打开,只是一缕微风吹入,男子面容瞬间变得灰败,发丝也折断,仿佛一碰即碎。殷诀迅速俯身,结实的手臂将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密不透风地揽入怀中,像抱着一件吹弹可破的珍宝。随后低下头,嘴唇轻柔地印在怀中人冰凉的额头上。
  殷诀一手抱着男子,另一手凌空一抓。只见地上那些活物身体里有什么幽蓝东西被吸出,晶莹剔透,如魂灵般轻盈,一一引渡至男子的眉心。
  很快,轮到了陈愿。
  陈愿更紧张了,一动不敢动。殷诀似是早知他醒来却不点破,走过来,抱歉地说了句:“师兄,别害怕,不疼的。”
  话音未落,陈愿后脑又是一沉,神识彻底消散。
  随着最后一道魂灵没入,冰棺里男子的肌肤渐渐泛起暖意,褪去死寂的苍白。虽仍未睁眼,却隐约可见血脉在薄肤下缓缓跳动。
  ——
  六月初八,九华山的弟子们一片欢腾,因为失踪已久的大师兄回来了。
  十八年前,仙魔大战,具体战况不清,只知他们的大师兄为阻魔人,力战失踪,自此生死不明,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另一位师兄殷诀。外界都传他们二人已道消身殒,参与大战的九华尊者却闭口不谈,时常举着爱徒的旧物独自缅怀,沧桑面容更显悲戚。钟毓峰的弄住殿也被他特意空着,命弟子日日打扫,每当有人问起,他也只是摇头,叹息道:“我的徒儿们会回来的。”
  如今,一语成谶。
  九华尊者喜极而泣,就连常年在外历练的赵珊儿师姐,也提前回到了山中。
  这位珊儿师姐在门中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性情果断,是师尊师叔口中“悬崖勒马”的典范。据说,从前的赵师姐并非如此,她与许多弟子一样天资平平,疏于修炼,终日惦记着吃喝玩乐,不是琢磨哪门哪峰的弟子模样英俊,就是偷偷给外宗的俊俏同修偷偷写信。可自从经历了十八年前那场大战,赵师姐深知自身不足,也见识到了大师兄陈景殊的风姿,从而受到感化,回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性情张扬跳脱,现如今却稳重可靠,深得九华尊者信赖。她每日下山斩妖除魔,护佑一方百姓,为九华山挣得了不少好名声。
  也是那次大战,他们的大师姐林有清因为一场滋养山川的“神雨”,完全恢复了容貌。她不再整日以泪洗面,反而斗志勃发,总是亲自督导新入门弟子修行练功,一派新生气象。
  而那位路成舟路师兄,听闻昔日挚友归来,也终于踏入山门。这位路师兄不知怎么的,自从大师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整日跟撞了邪似的,天天往魔域跑,一口咬定大师兄是被魔域所害,吃在魔域,住在魔域,打死也不回来,早忘了自己师出何门,任九华尊者如何劝阻也不听。如今得知陈景殊回来,他立马从魔域赶来,还多带回一位魔修姑娘,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清身份,只把姑娘塞进自己的寝殿,谁也不让见。
  除去这些,就连向来与九华山并无深交的南山令狐城主,也闻讯前来,只盼见得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一眼。一时间,旧友新知纷至沓来,却都被九华尊者撵了出去,只道一句:“小徒身体尚未痊愈,不便见客,有劳诸位白跑一趟。待他日康复,老朽定当亲自带他登门致谢。”
  说是身体未痊愈,有好事的小弟子偷偷溜进钟毓峰,佯装洒扫送水,借此经过弄竹殿,偷偷往里看。他们清楚看见,大师兄哪里是未痊愈,分明是昏迷在榻,从未转醒。伺候在侧的有三人,两位是九华尊者特派来的丹修妙手,另一位是殷诀。但不到两日,那两位丹修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殷诀。
  小道消息传言,这位同样神秘的殷师兄与大师兄关系匪浅,原来在九华山,大师兄十分疼爱他,不论早修还是晚课,两人都待在一起,互帮互助,不分你我,师兄弟情谊羡煞旁人。就连掌门人也深受感动,命他们同住钟毓峰。
  弟子们你猜我想,无不对他们二人感到好奇,但很快,传递消息的洒扫弟子被拦到了外面。因为整个弄竹殿,或是说整座钟毓峰,都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给封闭了,外人无法进入。
  设下结界的殷师兄面相稍凶,看着不大好惹,小弟子们瘪瘪嘴,一声不吭地纷纷逃走,只能待他们的大师兄醒来,再一起前往看望问候。
  喧嚣终于散去,弄竹殿重回清净,只剩下沉睡的陈景殊与殷诀。
  殷诀会从山下买来那家陈景殊爱吃却不承认的老字号糯米糕点,尽管床上的人闭着眼,没有意识,根本无法进食。他总是将糕点细细碾碎,让甜香的气味充斥整间屋子,然后低下眼,凝视着陈景殊的脸,一点细微的反应都不肯放过。可陈景殊始终静卧如初,毫无声息。
  即便如此,殷诀日日照做。除此之外,他还做出各种丰盛美食,都是挑食的陈景殊爱吃的,每日都不重样。
  每逢风和日丽,他便用轮椅推着陈景殊出门散步,有时候还会抱着他下山游玩,去天界偷果子吃,到妖界百宝箱掏新奇玩意,就像陈景殊曾经带着小蛟龙做的那些事。
  但逢天气转凉,或是阴雨绵绵之日,殷诀便不再带陈景殊外出,只让他在九华山静养。偶尔天色晴好,他会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让暖融的日光照进屋内,落在床上人苍白却宁静的侧脸上。
  殷诀在弄竹殿的院子里,亲手种满了粉色的花朵,无数次凑近陈景殊耳畔:“等花开了,师兄就醒来好不好。”
  他白天给花浇水,晚上不忘给师兄也浇点。陈景殊从前最注重衣冠整洁,每根头发丝都规规整整,如今昏迷不醒,外加每日灌药,浑身都是苦涩药味,于是殷诀隔三差五端来清水,小心将他扶坐到浴桶里。
  悉心照料,日日如此。
  当然有时也会出岔子。譬如他给陈景殊喂药,喂着喂着,会把木勺换成自己的嘴,用嘴喂着喂着,又会伸出舌头,轻轻吮咬,不停呢喃道:“师兄,师兄,想师兄。”
  陈景殊昏迷不醒,嘴巴和牙齿无法阻止舌头的探入,但殷诀也只会在唇表面摩挲,一遍遍低声询问他的师兄何时醒来。
  晚间泡澡时也常出意外。洗着洗着,搭在陈景殊肩侧的澡巾就变成了舌头,一遍遍擦拭底下白皙,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直到浴桶里人的肌肤被热气蒸腾出粉红,殷诀才会依依不舍抬起头。但他总是克制,最多到锁骨,再规规矩矩给他的师兄穿衣服。
  可今天,他盯着陈景殊胸前,犹豫了会儿,又把穿了一半的衣物脱了回去。
  接着把头深深埋进浴桶里,两手撑在桶沿,粗粝拇指几乎将浴桶抓的变形,每一块肌肉都绷紧。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着,每一次吞咽都牵动脖间青筋。
  突然,两侧的膝盖猛地死死夹住他的脑袋。
  殷诀一征,抬起眼。
  只见雾气氤氲中,他的师兄睁开眼,脸颊薄红,气息微喘,不可置信瞪着他。
  下一刻,巴掌就狠狠落到了他头上。
  第九十二章 师兄,就是这样
  陈景殊其实并未完全清醒。
  就在上一刻,他意识模糊,只感觉周身暖烘烘的,像泡在热水里,四肢百骸都得到抚慰,惬意得不像话,他徜徉在温暖里,更不愿睁眼了。
  但耳旁始终有人窸窸窣窣,扰乱他的安眠。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有时在头顶,有时在后背,还有时在下方,靠近他腿部的位置。那人说话的声音不太清晰,跟隔着层厚厚的水膜似的,开口时吐出水泡,一股股拍打在他的脚踝、小腿,再慢慢至大腿,持续的缠绵的,像羽毛拂过,又像蜜蜂轻蛰,他奇痒无比,只想抬脚踹开。
  可他抬不起脚,挣扎着从混沌中醒来,眼皮掀开一条缝。
  入眼是一个弓着背的男人,他的双臂撑在木桶两侧,上面肌肉集结成块状,黑色脑袋则深深埋入水里,像是想钻进去,半边浑实肩颈都被打湿,不知在干什么,搅得底下水花荡漾,泛出一圈又一圈涟漪来。
  视线朦胧里,陈景殊茫然片刻,直到看见自己也坐在水桶里,而大腿内侧的痒意愈发明显,像是从柔软的羽毛换做了尖利的牙齿,不轻不重,似咬非咬,偷偷摸摸地磨蹭着,偶尔伸出舌尖拱一下,又烫又滑,留下一长条湿漉漉、微微发粘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