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明灵不顾      更新:2025-10-20 16:50      字数:3103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殷无烬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行至一处沟壑时,身侧之人突然向自己发出攻击,破山猛地躲避,却不料殷无烬借势脱身,直往斜后方倾去。
  那角度刁钻,恰好避过破山下意识探出的手。
  此刻他更担心的是对方的安危,“三殿下!”
  而与此同时,林子里飞快闪出一道身影。
  来者的指尖擦过他的腕骨,精准攥住殷无烬的右肩,将人往自己身边带的同时,剑柄已顶向破山肋下。
  破山急退,心口发闷。
  待他看清那玄衣影卫的身影,不由得发出一声怒喝:“锟锏!”
  锟锏没应声,只带着殷无烬往后迅速倒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一瞬间唯有疾风过耳的声音。
  殷无烬看着锟锏面具下绷紧的下颌,又瞥向破山渐沉的脸色,眼底没什么波澜。
  他先前就发现最近几日有人隐在烬宵宫,似乎是在监视着他的举动。
  本来,他要发现顶尖影卫的存在是很困难的,可他跟摧信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习惯无时无刻不尝试着去感知对方所在,因而此刻才能发觉这其中的细微差异。
  对方动机不明,似乎在那时还并没有要对他不利的意思,但殷无烬不可能对此毫不介意。
  故而,干脆就借此引对方现身,此后也好试探出其目的。
  锟锏放开殷无烬,行礼道:“影门锟锏参见三殿下,此地凶险,属下先护送您回宫。”
  殷无烬掸了掸被风吹乱的衣襟,冷冷道:“你奉何人之命前来?”
  锟锏回:“影门统领之命。”
  那就是六日前的事了。
  话罢,他已拔出软剑和破山交起手来,各不相让,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破山自然觉察到这路上有影卫暗中跟随,但他先前只以为是同样追随二皇子的影卫——落冥。
  毕竟对方有好几次这样的先例。
  破山对于落冥的或好心或坏意并不多加理会,他现在仅隐隐担心一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统领到底要你做什么?”
  可是锟锏对于他的问题并不回答,只是将招式纷纷使出。
  破山感到有些说不出的焦躁,脚下踏起迷踪步,避开他接踵而至的攻势,同时屈指成爪,去锁对方拿软剑的那条手臂。
  “三殿下可不是轻易能动的,你最好想清楚再行事!”
  锟锏堪堪避开,又发出一声冷笑,“那你方才又是打算做什么?不妨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去跟二殿下复命吧。”
  “我......”破山无可辩驳。
  锟锏找准机会,再次出招将破山逼退,随即迅疾如电地将殷无烬带走,朝着来时的方向飞掠而去。
  破山立即去追。
  两人一前一后,在渐沉的暮色里展开追逐。
  破山的轻功偏向稳健,耐力持久。
  而锟锏带着人,却胜在短时间爆发力惊人,几个起落就拉开了两丈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回头再看不到破山追上来的身影。
  也许是被甩开了,也许是对方根本就没再继续追。
  回到宫中时,天已堪堪黑了下来,连内殿都显得格外孤清。
  殷无烬现下对锟锏如何并不关心,自顾自对窗温茶,靠在榻边静等天明。
  他向来是这样等着那个人的。
  这次也不例外。
  第22章 为臣(22)
  已是夜子时,再过不久便是明日了。
  夜雾漫过宫上飞檐,将琉璃瓦浸得发暗。
  摧信的身影终于落在宫门前时,像是一片被风卷来的残叶,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但他停步的刹那,廊下悬挂的宫灯忽被气劲带得晃了晃。
  阴影里的锟锏应声而出。
  摧信凌厉的目光死死定在他身上,周身的紧绷感几乎要凝成实质。
  在密室那几日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心神,哪怕此刻已踏出那座炼狱,也依旧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尤其是对于眼前这个人。
  锟锏的目光扫过摧信衣襟上那些深褐色、早已干涸的血痕,又迅速垂下眼。在他重重单膝触地的瞬间,左手按肩,头低下来。
  那是在曾经只能对影门统领行的礼,如今代表的是影卫对新主的绝对认肯,无声却重。
  他也不可能再对殷无烬有任何不利。
  仅这一个举动,摧信终于放松了些许。
  凝神感应片刻,在此刻总算能确定他的殿下无恙,心中的大石落地,那种疲惫与痛楚顿时如潮水般涌来,不容分说地将他吞没。
  摧信极轻地应了一声。
  这声回应比平日更为低哑,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原本绷出的青筋这才一点点隐回去。
  视线掠过廊柱的瞬间,他极快地眨了下眼——那是种下意识想要驱散眼前昏沉的动作。
  而他转身走向偏室的脚步看着如常,却在踏上第三级台阶时,脚踝处极轻地扭了一下。
  那动作快得像错觉,仿佛只是靴底沾了碎石,可落在锟锏眼里,却让他垂下的眼睑又低了半分。
  偏室的门被摧信反手扣上时,发出的轻响里,混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影卫向来是很能藏的。
  不论是情绪心事,还是再重的伤,面具和黑衣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最多,只需要过一些时间,所有都会归于平静。
  这次也是一样的。
  可在当下,地下密室那六日的一幕幕反反复复在他眼前浮现,如利刃在心头狠狠翻搅。
  他们在第四天就决出了胜负。
  断风涯胜在经验老道,杀伐果断,可他早年毕竟经历过太多次生死,陈伤旧疴累积,体力消耗得也更快。
  要论持久战,他终究敌不过全盛状态的摧信。
  即使摧信在开始的那两天一直处在劣势,多处受伤,亦还是在随后的时日内找准了反击的机会,越战越勇。
  刀和剑已然没法再继续用,他们又换了枪和戟,而在次次的对抗中,摧信手中的枪也同样被损毁。
  最终,摧信还是出其不意地将这次对决终结。
  枪尖崩飞的刹那,断口处的铁茬还在嗡鸣震颤,他却连眨眼的空当都没留,手腕猛沉,将那截只剩半截枪杆的武器往前狠狠一送!
  断口处参差的铁棱破开皮肉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断风涯的瞳孔骤然撑大,喉咙里涌出的血溅在枪杆的缠布上,浸出一片深褐。
  摧信握着枪杆的手没松,反而借着前冲的惯性又往前顶了半寸,直到枪杆抵着对方的肋骨再也推不动。
  上一任影首,统领了影门二十多年的断风涯,就这样即将被钉死在断枪之下。
  而在摧信松手转身的刹那,断风涯最终开了口,声音嘶哑,几不可闻,却让摧信瞬间如坠冰窟。
  “我来时......吩咐、锟锏......第六日最后一刻......杀、杀了他......”
  所有的冷静与理智都顷刻间消失了,摧信几欲发狂,双目赤红,死死锁住断风涯的脖颈,将他如断线风筝般的身体拽下,可无论再怎么质问发泄都是徒劳。
  断风涯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摧信面对的只有周遭黑暗四壁,而七天未到,他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好似只能像只被关住的飞蛾那般横冲直撞,终至周身残破。
  在影门训练近二十载,面临过无数困境,遭受过无数危机,他从未有像现在这般痛苦,这般绝望过。
  依旧是那句,影卫不怕死,只最怕护不住自己的主子。
  断风涯还是太了解他了。
  心知要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折磨他,逼疯他,令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难受得生不如死。
  可摧信还是在第六日闯了出来,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有影卫进来时,便看到散落在地的各种兵器碎块不计其数,碎衣、血迹混杂着尘土,狼藉一片,加之再被钉死的尸体,现场简直到了可怖的程度。
  而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密室墙壁,竟被硬生生开凿出了一个通道口,小得可怜,若真要强行从中经过都不知要碎多少根骨头。
  这些对摧信而言都不重要了。
  既阻下了锟锏,他只想要第一时间去到他的殿下面前,将他的满腔忠诚和战果奉上。
  可自觉当下的自己千般狼狈,万分污秽,不敢靠近,便只得先关进这里,默默舔舐伤口。
  这期间花费了不少时间。
  摧信尽可能地将自己收拾一番,又重新戴上了面具,掩盖住那在夜色中也显得极差的脸色。
  直至后半夜,他才悄无声息地进入内殿,视线立即凝在那人身上。
  月光透过窗,像一汪流动的水银,倾泻于殷无烬安静的睡颜,沿着他眉骨往下,吻过紧闭的眼睫,最终沉落于微抿的唇。
  那光太清冷,衬得他肤色如寒玉,连平日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锐利,也在此刻被悄然凐灭,余下深海般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