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
明灵不顾 更新:2025-10-20 16:50 字数:3174
那是殷无烬找来给他的,他起初不解。
而殷无烬在看到人偶的惨状后,也只是笑了笑,叹息一般地道:“你的手艺,真的很差劲。”
尽管如此,要真是落到那般境地,他也只会将自己交给摧信,任由摆弄。
如今,他照顾起眼前的人却细致无比,温柔无比,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描摹着殿下的面容轮廓,却始终未有过半分逾矩。
指尖悬在殿下的额前,迟迟没有落下,终只是轻轻拂去了他鬓边的一缕乱发。
“殿下,”摧信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等你醒了,我再不会不依你。”
第29章 为臣(29)
崇祯二十三年。
皇城笼罩在沉郁的灰云下, 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养心殿内,药味浓得化不开,明黄帐幔后的人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未曾有何阴谋秘药, 皇帝是自己病倒的,事实上, 在赵贵妃仙逝之后,他的心结难解,气血郁结,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但无人知晓,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深处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崔氏一党虽因先前之事致明职不复, 表面衰败,却暗蓄私兵,更手握边军权柄。
这柄悬在帝座上的利剑,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獠牙。
夜三更,火光骤起,三千私兵裹挟着杀气扑向皇城,然而, 他们踏入的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羽林卫如神兵天降,京营铁骑封住所有退路,厮杀声起复又落, 快得像一场幻觉。
“崔明远、崔明哲伏诛,私兵尽歼。”内侍公公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战后的余悸,“北疆来报,崔党安插的副将已被悉数拿下,军权稳固,四殿下功不可没。”
既然北疆军权得到妥善安置, 那对崔党下手便再无顾忌。
良久无声,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皇帝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皇后,到承天门。”
崔后被带来时,仍带着一丝莫名的镇定,直到被推搡着站上城楼,迎面而来的夜风裹挟着远处的焦糊味,她才猛地抬头,脸色煞白。
崔氏府邸的方向,火光正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隐约有哭喊被风撕碎,飘进耳中。
“那是什么地方,你该认得。”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崔后浑身一僵,回头便见皇帝被人搀扶着,裹着厚重的裘衣,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却冷得瘆人。
“陛、陛下……”她声音发颤,心底的不安瞬间疯长。
“你的兄长,你的族人,”皇帝看着那片火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谋逆,败了。”
“不,不可能!”崔后猛地挣扎,被侍卫死死按住,“他们不会反,是诬陷!陛下,您看在臣妾的份上……”
“你的份上?”皇帝终于转头看她,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直剜进她心底,“当年,你们构陷轻容,生生将她逼死时,可有想过看在朕的份上?”
那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得崔后身形不稳。
那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的贵妃,是被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那是皇帝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恨。
他抬手,指向那片火海:“看清楚了,那是你崔家的下场,家破人亡,一个不留。”
崔后顺着他的手看去,火光中仿佛能看到族人的惨状,看到昔日繁华的府邸化为焦土。
她终于崩溃了,拼命挣扎着,却被死死钳制在城楼之上,眼睁睁看着那片火光,一点点吞噬掉她所有的依仗。
哭声凄厉,却穿不透皇城的高墙,更动摇不了皇帝周身的半分寒意。
而瞬息之间,她的哭声又戛然而止,变成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殷怀光,时至今日,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口口声声说最爱赵轻容,可是当初是怎么做的?利用她,欺骗她,亲率大军攻城,令她家国覆灭,再把她囚成你的所有物!”
“你难道以为在那样的血海深仇之中,她对你会有真感情吗?别痴心妄想了!她定然恨你入骨却不得不跟你逢场作戏罢了,而我,恰好给了她解脱不是吗?”
皇帝目光阴沉,竟抬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打得她摔倒在地,步摇都随之散落开来,颇有些令人心惊。
可崔后却是扭头盯着他,目光愤恨,话语如刀。
“你当初向我父亲求娶我时又是怎么说的?没有我崔家的助力,你又凭什么能走到今天?靠你的卑鄙无耻吗哈哈哈......”
“笑话!把罪名全推给别人你就能心安理得了?你难道敢说,自始至终就没有因为前朝旧部而对她有过忌惮?你分明在暗中监视她,甚至还多次派人......”
“够了!将她带下去,禁足冷宫,日日受刑,不得好死!”
待处理完崔后,皇帝转身回了御书房,可甫一进殿便猛地吐出一口血,吓得内侍心惊胆战,正想传太医,而他却抬手制止了。
疲惫瞬间席卷上来,崔后的话却始终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缠得他几欲窒息。
可他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将情绪调整过来,询问二皇子的情况。
内侍公公连忙回答。
殷铖霄尚在北疆,先前还率兵打了回胜仗,他的表现谈不上多么耀眼,却也是难能可贵,俨然做好了一位戍边皇子的本分。
从明面来说,他似乎是对这整件事情毫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又或是,崔明远选择特意与他撇清关系,一力担之,便也就暂时没有理由处置他。
皇帝撑着案几,只觉头疼欲裂,内侍公公忙上前替他按揉穴位。
良久,他才又悠悠叹道,“朕之三皇子,何如?”
内侍公公屏息凝神,脑中飞速权衡,字斟句酌回道:“恕奴才愚钝,本不敢妄议,但三殿下实为天资颖慧,龙章凤姿。”
片刻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喑哑:“可堪拟诏?”
内侍公公闻言心头猛地一紧,忙不迭跪倒在地。深知此问关乎国本,非同小可,他不敢轻易回答。
殿内烛火光映照着皇帝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侧影,也映照出他此刻内心的翻涌,他没有再多看那内侍一眼。
好似只是,在问他自己。
而皇城的另一边,夜雾浸着宫墙,厮杀的余温被掩去,唯有檐角铁马悬在死寂里。
前来复命的影卫接二连三,摧信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事情的发展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是他利用影门的手段,派人对崔明远暗藏甲胄的据点进行“点到即止”的试探。
在密所外围留下追踪标记、故意让崔党眼线察觉“已被盯上”的痕迹、截获其传递消息的信使......目的便是让其误以为私藏甲胄的秘密即将败露,加剧危机感。
这样持续不了多久,对方终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暗养私兵,私藏甲胄已是死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帝病重、宫中防备松懈,联络残余势力,以“清君侧”为由提前起兵谋反。
而手下影卫早已摸清其起兵路线与时间,暗中给皇帝传递了确切消息,只等待将之一网打尽。
这样做风险很大又有些激进。
可殷无烬的状况不容再耽搁,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便也就来不及稳妥谋之。
若不先彻底除了这个后顾之忧,一旦与大皇子一党撕破脸,便是两面受敌的死局。必须得让崔明远先动,用他们的尸骨铺出条路来,转而再跟蔺太师清算那笔毒账。
可从太师府抓来的这个侍从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偏偏就是他负责每日给“静观书堂”送药。
他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发抖,唇瓣咬得发白,却只是睁着一双清澈懵懂的眼,望着面前玄衣肃立的男人。
任凭影卫如何逼供审问都是徒劳。
因他的眼底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这绝非刻意伪装,而他那微跛的左腿,和说话时略显口吃的语调——分明是个自幼便有残缺的孩子。
他就只会反反复复地念叨几句话。
“阿谣不好......弄丢了......”
“先生不怪阿谣,还可以、还可以再去。”
摧信的目光沉沉。
他早就知晓想要从蔺太师那边寻得破解之法会很困难,即使牵机引当真无可解,他也总要寻得更多的线索,深入了解其来历与特性,万一日后仍有机会配置出解药呢?
可当下情况确实令人难办。
蔺太师会为了这个侍从亲自现身,是摧信未曾想到的。
“府中丢了个洒扫的侍从,遍寻不得,没想竟是被影首请来了这里。只是不知这孩子犯了何罪,需得劳动影卫动刑?”
“还是说,以三殿下之胸怀,竟连这样的天残稚子都容不下?”
“天残”二字格外清晰,不难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
少年忽然哭出声,拽着蔺太师的袍角哽咽:“先生……阿谣没、没做坏事!”
“老夫知道。”蔺太师抬手抚上他头发,动作竟有几分温情,“是有人想借阿谣的手,寻本就不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