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秀丽呼呼地喘着气，又弯腰刨了一下，灰白的雪里出现了半截布料。她愣了一下，忽然大喊：“挖出来了！”
  她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张望四周，再次大喊：“快来帮忙！”
  那是一个冻僵的小孩子，除了手在外面，被另一个半大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快，你们拿点衣服毯子！”阿瓦秀丽冲外面看的劣法星人喊。
  围成一圈的人们像是如梦初醒，一部分很快走了，一部分上前，帮着挖掘。
  沈寻一言不发地徒手挖掘，星政府这边背靠树林，雪不多，但是劣法星雪大，很快又盖了薄薄一层。
  在里面受冻的人，尤其是昏迷的人，很快就会因为失温死去，每一秒钟都很紧急。
  第91章
  悬影本来也在旁边帮忙, 他没有体温，也不惧怕冰冷。星际社会最顶尖的一批人工智能的材料设计那是精妙绝伦的。悬影不仅继续挖，还一边在cpu处理数据, 实时分享具体的生命体质标记到频道通讯里。
  然后他忽然咦了一声。
  “主人，温楚先生还活着。”
  沈寻的手一顿, 然后他一边继续挖, 低声道：“我知道。”
  悬影继续说：“我感受到温楚先生的精神力了，很微弱, 像触角，就像卫国学院里他第一次做精神力评级一样。”
  沈寻没有说话，手的速度却是加快了，然后他冻得通红的手摸到了一点玻璃似的罩子。
  很快，上面的杂碎东西全部推开，沈寻看见一个人被暖风罩完全罩住, 而几乎毫发无损。
  “s评级的暖风罩，密封空间里不仅有氧气供给, 还可以保持温暖, 这是猎户星的经典手作。”悬影说。
  沈寻将暖风罩拿开，风雪兜了里面昏迷的人一头，转过身来沈寻看清了样貌。
  安塞尔迷茫地睁开眼睛，看见沈寻冰冷的目光下一秒仿佛想起了什么，喊道：“阿楚呢？！”
  沈寻当然不会回答他, 悬影于是礼貌道：“温楚先生在应该还在底下埋着。”
  安塞尔脸色立即难看起来，片刻, 他也开始狂挖。
  “我当时去找他了，我已经把手贴在门上，就快见到他了, 阿楚就在我附近！”
  加进来清理废墟的人越来越多，许光林连续跃迁，将行程缩短到了十分钟落地劣法星，下星舰的时候他自己几乎都有些头晕脑胀。强行给自己推了一针提神，然后循着悬影分享的标记点，指挥下属开始清理。
  劣法星建筑物不多，所以清理起来也并不费劲，外面已经开始十分有序地挖出受害者并且进行保暖救治。相比下来星政府的环境稍微恶劣一些，因为还有横截的树枝和上面一块一块的积雪掩盖。
  沈寻心越来越沉，挖到第一滴凝固的血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心脏狠狠一跳。察觉到他心率的悬影茫然地张望过去。
  安塞尔也看见，沉默不语地继续用力，几个alpha合力终于将星政府主厅的废墟搬开了，一棵已经开了一朵花的桂花树混杂在雪里，周围是几个可以轻松辨认样貌的星赫渡贵族，都横七竖八各种姿态的倒在那里。
  可见危险来临的时候，几个从星赫渡来的高阶alpha，也不能迅速做出最理智的行为，而是抱作一团。
  “阿楚！”
  几把椅子之间，温楚半靠着墙被围在里面，他微微偏着头，闭着眼睛，脸色雪白，眉眼的黑更是触目惊心。
  安塞尔立即把两把椅子搬开，只见下一秒沈寻从他搬开的空当里走进去，将温楚抱了起来。
  温楚靠着墙的额角有点暗红的印记，头偏过来时，那点鲜红的颜色震住了本来开口的安塞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寻已经抱着人去了临时营地。
  悬影扫描了一下温楚全身，不像房间里其他人那么僵硬，体温也堪堪维持在一个临界点。
  “主人，除了额头，温楚先生没有受伤，只是有点……”
  悬影正说话，就见沈寻脱温楚的衣服一顿，抬眼看过来说：“去帮忙。”
  悬影立马走开了。
  沈寻给温楚裹上厚厚的毛毯，很快就有得空的医护人员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温楚被带走，发现极不正常的心跳开始清晰起来。
  悬影说微弱的精神力，沈寻立刻就想到了蜘蛛。果不其然，温楚受冻并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但是精神力极其濒临断开，已经是用到极致。
  他开始无比庆幸，那个星赫渡的雨天，他把蜘蛛送了回去。
  沈寻放在身侧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他原地站了两秒，然后立即转身去剩下的标记点。
  劣法星有一条主干道直通广场，广场中央有棵几百年的老树，粗壮的树干树枝上分别悬挂了许多的红丝带，在这一场浩劫中略微擦伤，整个树干被气浪拔起来了一点，身姿微斜，往日触碰不到的树梢抬手就能碰到，上面悬挂的丝带有的垂进雪里，有的飘在半空，像一面红帘子。
  不远处有半截轮子显露在雪面。而深深的雪下，凝固出了一道坚实的保护墙，那是人工智能用自己的材料做了最后的变形。
  “咳咳……”艾比盖尔微弱地咳嗽了两声，他略微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伸手触碰到一点柔软而又坚硬正微微发着热的东西。
  星际时代人们追求知心的人也惧怕知心的人，想要被看见又怕被看穿，想要无欲无求的忠心又怀疑人性善变，于是人工智能的初期除了家政服务，对于贵族们更重要的一条是“不会吃骨头的狗”。
  人工智能为了主人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牺牲自己。
  艾比盖尔微微喘着气，又一阵风雪翻来，他摸到了自己的轮椅。轮椅上面有着十分锋利的刀片用于防身，艾比盖尔伸手试图将它拔下来。
  “这里有个人！”他隐约听到声音。
  年少时格雷索恩经常去劣法星，这里是神弃之地，但哥哥是救世主，他愿意去救赎那些贫苦的人，所以哥哥会很多语言，尤其劣法星语言最为熟练。他幼时耳濡目染，也听得一些意思，只是后来便没有听过了。
  手里握着拔不下来的刀片，粘稠的液体顺着掌心滴下却仍然无知无觉，他觉得这声音熟悉，有种哥哥就要在眼前的错觉。
  “这里有个人，快来！”
  很快，声音嘈杂起来，艾比盖尔看见松动的亮光，逐渐清醒起来，他想说不必白费力气，但是他还是被救了起来。
  无力松开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攥住。
  “快纱布！”
  艾比盖尔勉强睁开眼睛，他以为会看见一个个alpha，然后一睁开眼睛，面前围着一堆beta和omega。
  “咳咳……”苍白干涩的嘴唇涌出一点血丝，艾比盖尔感觉自己的肺差不多走到了尽头，然后旁边的人眼看他咳血，倒给他水喝，还拿出一针管剂就要往他身上推。
  “营养针我们一人就一支，怎么就给他用了……”
  手臂上那点针扎的痛觉可以忽略不计，艾比盖尔是听到小孩的声音才渐渐回神，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一个穿着朴素厚重的半大孩子，怀里抱着属于自己的营养针，片刻，他把营养针给了旁边的大人，又说：“这个给你。”
  “喂老头，我们政府资源有限，其他星系还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送物资呢，一人也就一支营养针，很宝贵的，你吃了可一定好好活着。”
  艾比盖尔苦涩地笑了一下。
  以被推平了的地方迅速安营扎寨，死亡名单一份一份的流出，萨马奇连续跃迁到劣法星的时候，星舰几乎一头扎下去，幸好劣法星现在大部分地方都是停机坪。
  “许光林，物资到了，接一下。”萨马奇冲频道里喊了一句。
  许光林知道他连续跃迁肯定不好受，于是立马跑了过去。
  陆陆续续星系外的人越来越多，参与救援的人和带来物资的人，把劣法星几乎围成了半个星赫渡的热闹。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恐怖分子，星盗不是都死完了吗，怎么还来霍霍劣法星？”
  “劣法星就是半个星盗窝，独立之后也没见跟星盗划清界线，怎么可能是星盗干的？那不是自己炸自己的老巢。”
  “谁还能有这么多炸药？那可不是短期内可以收集到的，上黑市上买还要讨价还价准备两个月呢。”
  “听说前两天不是有人从第一星系来的吗？”
  劣法星人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重建自己的家园。他们嗓门大，好像压根不怕别人听见自己是什么秉性什么脾气，有什么恶劣心情，仿佛自由自在不在镜头下生活的鸟。
  艾比盖尔被转移到营地里，裹着毯子看见他们走来走去，在雪地里衣服的深色尤其明显，像是雪山隐藏的山脉。
  他忽然领略到了格雷索恩以前说的，边缘星际的人有种真实而旺盛的生命力，站在他们面前，好像自己什么身份也没有，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萨马奇和许光林一块来交接物资，看见温楚时还贴心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