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腰藏春 第59节
作者:富贵金花      更新:2025-10-20 16:56      字数:3998
  陆沣放下茶盏,瓷器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则在两人之间游移:"我只是好奇,三弟一向不近女色,怎么偏偏对阿婵特殊起来?"
  陆沣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三弟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知道的?"
  宋蝉看着陆沣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觉得那笑意像一把锋利的刀,正一点点剖开她与陆湛之间那些隐秘的关系。
  她终于明白了陆沣今日的用意——这哪里是什么赏景论画,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试探。
  在此时此地,她多说一句都怕被陆沣捉住把柄,索性沉默不言,将话端交由陆湛处置。
  "表妹生得明丽动人,性子也乖巧,惹人怜惜也是正常的。"陆湛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何况当时情况危急,难道我要见死不救吗?"
  他转头看向陆沣:"倒是大哥。父亲一向对大哥寄予厚望,将全京城的名门贵女都相看个遍,就指望给大哥挑一个贤良淑德、身世高贵的夫人。"
  “依我看,大哥说不定以后要尚公主也未可知。父亲如今尚在病中,倘若叫他知晓大哥撇下家中诸事不管,反倒与表妹在此处悠闲饮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啊?”
  陆湛啧了一声,似是替陆沣惋惜:“大哥要是真把父亲气出个好歹,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孝名,可就毁于一旦了,大哥又该如何自处?”
  话音落尽,陆湛阴鸷的眸光又落在宋蝉脸上,似要将她剥皮拆骨。
  这话既是说给陆沣听的,也是说给宋蝉听的。
  今日,她竟敢瞒着自己前来赴约,害两人陷入陆沣的棋局,实在令他不悦。
  他蓄意抛出这番话,只为让她清醒明白。她的身份低微,与陆沣之间隔着天堑鸿沟,无论怎样痴心妄想,都绝无可能成为陆沣的夫人。
  宋蝉果真脸色苍白起来。
  而陆沣的面色也不大好看,眼中掠过阴霾:“这就不必三弟操心了,我心中自然有数。”
  “大哥真有数便好。这外头人来人往,人多口杂,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传出去乱嚼,恐怕对表妹的声名亦是不利。”
  陆湛的话音刚落,亭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宋蝉只听见胸腔内心跳声蓬勃,余光扫过,她看见陆沣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茶盏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颤响。
  "我与表妹品茶,不过是尽兄长情分,行端坐正,又有何畏惧?"他抬眼看向陆湛,目光如冰,"倒是三弟,对表妹的关心,似乎超出了寻常表兄妹的情分?"
  陆湛轻笑一声,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随手拈起石桌上的一片落叶,在指尖把玩:"大哥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蝉微微颤抖的肩头,"表妹初来乍到,若是被人利用,未免可惜。"
  宋蝉觉一股寒意,自后背悄然蔓延开来,仿佛一条冰冷的蛇正沿着脊柱缓缓爬行。
  宋蝉的目光下意识地与陆湛对视,只看见陆湛的瞳孔极轻微地一缩,犹如平静湖面陡然泛起的细微涟漪。
  只是这细微的变化,她再熟悉不过。这正是陆湛动怒的前兆,昭示着一场即将侵袭的风雨。
  "利用?"陆沣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三弟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陆湛将落叶慢条斯理地碾碎,指尖轻轻一搓,碎叶随风飘散。
  陆湛轻轻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这龙井虽好,可惜泡得太急,茶味过重。”
  言罢,放下手中茶杯,抬眼望向身侧的宋蝉。
  “恰好我那也得了陛下新赠的普洱,表妹若是喜欢这湖景,倒不如改日我找一架船,你我泛舟对酒同游,如何?”
  陆湛凑近宋蝉,声音愈发温柔。
  只有宋蝉才能看见,他眼底的冷意像是淬了毒的剑锋,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
  赵小娘再度回到房中时,天已大亮了。
  前些日子公府那场的火,惊动了巡防,报了官府,前厅总要有的应对。
  现下公爷病中不宜见人,她一个女人家,又不是主母的位置,因而皆由陆沣接手处置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因这一件事,陆湛竟也回来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小娘连着几夜难以安睡,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被陆湛发现了这其中的隐秘。
  偏偏眼下那农女还不知行踪,原本她就担心陆湛会先一步对陆沛下手,这下若叫他再抓到把柄,哪还有他们娘三的好日子过?
  “娘子,先擦擦脸吧……”
  刘妈妈战战兢兢地递来了温热的手帕,意料之中地被赵小娘打翻。
  “蠢材,让你那女儿去偷个账本,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如今好了,惹得陆湛也回来了,但愿别惹出什么官司来!”
  刘妈妈听了这话,知道赵小娘不是诓骗她,登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子恕罪,娘子恕罪!因着当时屋里太黑了,这丫头才失手打翻了油灯。”
  “不如,不如去求求大公子,忙咱们捂下这桩事。”刘妈妈跪行上前攀着赵小娘的胳膊,一字一句说得哽咽。
  赵小娘极不耐烦地甩开了,言语不减愤懑:“说你蠢,你还真蠢,你以为大郎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什么事儿都等着你说,饶是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终究主仆一场,刘妈妈在身边侍奉多年,又是当初从娘家带过来的家生奴才。赵小娘过了气头,便使了个眼色让人起来了。
  刘妈妈见赵小娘神伤得厉害,着人备了水预备歇息。只将开门,便碰上了派出去处理余事的王宽。
  王宽是赵小娘招买的府中护卫,如今他回来,想是那珐华寺的姑子及那女子有了结果。
  思及此事,赵小娘抬手缓了刘妈妈伺候梳洗的动作。
  “你怎么自己来了,叫人瞧见成什么体统。”
  许是近日事多繁杂,赵小娘不禁揉着眉心。
  “娘子莫怪,实在是有些变故,不敢叫下人传话了。”王宽垂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赵小娘并未上心王宽这句话,毕竟那两人都是没什么背景的蝼蚁,想来折腾不出大的风浪。
  “什么叫有些变故,两个女人你都料理不了,养你这么久还不如喂条狗来的划算。”
  王宽有些犹豫地抬头望了望刘妈妈,不知下面这话该怎么说。
  刘妈妈遭了一通责备,此刻万不敢出什么主意,也只低着头不语。
  王宽眼见没什么指望,只得心一横说道:“奴才几人去的时候,两处皆已人去楼空了,未曾见得什么身大的妇人。还有……听人说,那珐华寺的婆子,年前就已不见了。”
  “你浑说些什么,那姑子今年倒也托人递来了几本账簿,怎么会不见了!”刘妈妈率先发难。
  二人对峙间,赵小娘却暗自思忖,若是一人失踪,倒能说成畏罪,二人不见,绝非巧合。
  那怀孕的妇人暂且不论,那姑子为她经营了这些年,若年前人就不见了,那今年的油水账簿又是谁伪造递来的呢?
  赵小娘不禁惊出一身汗,有人早就发现了她的计谋,却还是将计就计,按下不发。
  若是这人拐了那姑子,又将那女人掳走,那此人要对付的……
  “去请大郎,现在就去!”
  第47章
  湖心亭中, 听到陆湛“泛舟同游”的相邀,宋蝉呼吸一滞。
  她低垂着眼眸,不敢与陆湛对视,却能感受到陆湛如刃的目光, 已然割破衣衫, 一寸寸刮过她的肌肤。
  随着她的沉默, 亭中的空气仿佛凝滞,连拂动帘幔的风都变得温柔小意,不敢惊扰这一触即发的氛围。
  宋蝉被夹在两人之间,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左臂上的伤疤隐隐作痒, 仿佛在提醒她,为了接近陆沣, 她曾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不能答应陆湛的邀请, 绝不能。
  不仅仅是因为陆沣在旁边听着, 以陆湛的性子, 若真上了他的船,恐怕船还未划到湖心, 她便会被他亲手推入水中,尸骨无存。
  “多谢三表哥好意。”宋蝉思忖许久, 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是我小时候落过水, 有些怕水,像这样在湖边亭子里坐着还好,真要泛舟是万不敢的。”
  陆湛唇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表妹是真怕水,还是不想同我一起?”
  宋蝉感觉后背发凉, 只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刺穿。
  陆沣适时开口:“表妹既已拒绝,三弟又何必强求?如此姿态,反倒失了风度。”
  陆湛面色不变,只瞥了眼陆沣状似温润的脸。
  “湖边风大,吹久了倒有些头痛了。”宋蝉的声音微微发颤,“两位表哥,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宋蝉深知陆湛的脾性,只怕再放任局面继续下去,之后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陆湛却道:“茶才刚喝完一轮,表妹就要急着回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宋蝉嫣红丰润的唇,眼底闪过一丝沉冷的阴鸷,几欲将那抹嫣红碾碎。
  三人一时相顾无声,唯有四周帘幔被风卷出曼妙的弧度。
  陆沣抬起眼,看见长径那边,小厮庆俞神情慌忙地朝他们这边张望,陆沣眉间一凝。
  应是有什么急事,否则庆愈断不会如此焦急。
  陆沣将目光收回,顺势道:“表妹既然不适,我们便回去吧,毕竟有外人在场,诸多不便。恰巧我近日新得了一幅极妙的春/山图,改日再专门邀表妹一同单独品鉴。”
  说到“外人”两字时,他刻意咬重几分,不着痕迹地扫了陆湛一眼。
  言罢,他先站起身,月白锦袍扫过石案。
  陆沣声音清和,神情宽散:“三弟也该回千鹰司了。慕容诃的舌头若是再撬不开,圣上怕是要换把更锋利的刀了。”
  “大哥。”陆湛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几分探究,“慕容诃这案子,大哥难道真不清楚缘由?”
  他紧盯着陆沣双眼,继而缓缓开口:“大哥一心想着在圣上面前崭露头角,立功邀宠,更想借这案子扳倒我。只是大哥怕是忘了,凡事太过急切,只盯着眼前功利,难免会疏忽大意,露出破绽来。”
  陆沣目光凝滞,有几分不自然的闪躲。
  “阿婵,我们回去吧。”他并未回答陆湛的话,只是声音温和地转向宋蝉,似是刻意般地、轻揽过宋蝉的肩。
  宋蝉肩头微微一颤,下意识望向陆湛。
  她清楚地看见陆湛的眼眸中的森然寒光,恰如猛兽即将发动致命一击。
  未等宋蝉反应过来,陆沣的掌心微微发力,已将她带离陆湛身边。
  她跟在陆沣身后,从陆湛身前走过时,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那半截莹润修长的颈。感觉到背后追随的目光,宋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明媚的日光落在她的秀颈上,衬得肤色莹白如雪,明晃晃地勾着陆湛的目光。
  陆湛看着那纤细的颈,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