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瞳孔都放大了稍许，但蔚染仍在提醒自己稳住，绵羊音响起：“哦？什么条件？”
  然而对面的林洛宸却更重地屏息，这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戛然而止，像山雨欲来前的宁静，又在下一个时刻猛然爆发——
  “蔚染，难道我对你好，都一定要有条件了吗！”
  蔚染：“？”
  “……先生？”不明情况的服务员听见声音推门进来，谈话不欢而散。
  或者说这本来也不算是一场正式的谈话。
  蔚染摸不清林洛宸的想法，他只觉得他那话说得实在奇怪，语气就像是好多年前、他们也不过才不过十八九岁时，林洛宸会说出来的东西。
  那时候他跟林洛宸在不同的城市读书，但林洛宸会经常来蔚染的学校探望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蔚染的恩师。
  于是在蔚染的印象里，他跟林洛宸也经常见面。
  最开始是时隔一个月。
  后来最频繁时，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泡在一起。
  蔚染那时候外向又活泼，一整个气血爆棚，面对比自己小、喜欢臭着张脸但其实又很听话的别扭弟弟，他总是很好意思地指使林洛宸干活，势必要把对方那别扭劲儿给拧回来，经常不是让林洛宸去给他买披萨，就是去排队给他买音乐会的门票。
  如果一切还停留在那个时候，那么林洛宸刚才质问的问题，倒一点都不突兀。
  可惜现在不是给他买披萨，而是十三亿。
  而那些往事，也的确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遥远到蔚染很久都不曾回忆过，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在养家、养好嘟嘟面前，浪费时间去想以前的事，都属于过分矫情。
  林洛宸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让蔚染心烦意乱，便干脆一把推开对方，自己率先赶回主会场。
  他没再回头看一眼，只觉得背后的那道目光烧灼，烈焰一般，令蔚染心上莫名一阵刺痛。
  但很快，这浓烈的刺痛又被铺天盖地、习以为常的麻木所淹没。甚至可以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对于现在的蔚染来说，只有养好嘟嘟这一件事才最重要。
  与陈导的合作能让他既实现自己演员的梦想，又能在经济上照顾好家庭，蔚染便已经知足了。
  饶是只离开了几分钟，等蔚染再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十三亿的威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蔚染这么感慨着，又觉得背后的视线依旧尖利得刺人。
  他看不懂现在的林洛宸，也没有心思去分析，他只担心对方又忽然做出什么失格奇怪的举动。
  好在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品牌方。
  蔚染自然走过去跟对方打招呼：“米总。”
  很多品牌都敏锐得像海里的鲨鱼，《夜将行》刚爆火没两天的时候，蔚染的代言数就从0变成了2，等蔚染在综艺上又火了一把后，代言数就跃到了4。
  虽然都只是吃喝品类的，代言费和投广量都一般，但用季养运的话来说，百两不嫌多、半文不嫌少。有总比没有好。相信他们会越来越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米总背后的雅洁集团就是国际级的大厂，专做化妆品洗护类产品，属于家喻户晓的品牌，也是蔚染刚刚签下的第五个代言。
  蔚染即将成为雅洁的亚太区总代言人，而米闵德则是雅洁亚太区总负责人，双方未来一年都有利益捆绑，在这里相见，自然不只是熟络地打招呼了。
  之后，蔚染便跟米总一起行动，等在宴会场上转了一圈后，早已不见林洛宸的身影。
  蔚染微微松了口气。
  一只手臂向他伸来，隔空便要环上他的腰际，蔚染下意识错位移开。
  米总维持着矜贵的笑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来来来阿染啊，累了吧，我们单独去那边坐坐。”
  作为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米闵德保养得已经算够得当，品味也还不错，穿着举止得体，但有时候对方忽然做出的过分亲密的动作，还是让蔚染觉得很油腻。
  米总大概是看他总迷迷糊糊的，以为他是真傻，行为才不再那么收敛。
  但蔚染早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了，在这一行里，他什么人没遇见过。
  心头甚至不会浮现什么波动，视线锁定在米总笑眯眯给他端来的那杯香槟上，蔚染不动声色地接过，对方说什么他都微笑、礼貌回应，滴水不漏地，到最后也没喝一口酒。
  .
  一个星期后，蔚染与雅洁的合作正式官宣。
  雅洁公司还在s市特意举办了一场发布会，采用线上线下同时进行的方式，蔚染也来到了活动现场，晚上八点，现场人声鼎沸，观看直播的同时在线人数更是一下子突破了十万人。
  整个活动，蔚染的总出场时间大概是四十分钟，但为了这场见面会，他早半个月就跟剧组请好了假，也早早就来到了现场，做造型、对流程，还要背诵发言稿，一刻不得闲。
  可真等走到台上，真切地看见有那么多人等在场地下面和直播间里，就只为见他一面时，蔚染还是深深地感动、同时也彷徨了。
  他有过在台上作为焦点、备受瞩目的时候，也在聚光灯下大放异彩过。
  但那些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过了几年跑龙套一文不名的日子，蔚染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被这么多人喜欢。
  想到这里，就觉得受宠若惊极了，站在台上的蔚染除了仔细配合主持人的安排外，就是不住地对现场和镜头前面的观众鞠躬、表示感谢。
  【天呐，我崽也太乖了吧！】
  【他怎么总是这么有礼貌呢，妈粉表示好想揉揉他！】
  【啊啊啊染染好好看！比线上看还要好看太多了！真的！巨好看！】
  【现场生图直出！[图片]】
  【等等，染染旁边那男的，怎么总贴蔚染贴那么近啊！】
  【我也发现了，明明都没染染高，还每次都在后面贴染染肩膀，他以为自己很苏吗！？】
  【那个主持人介绍啦啊，是雅洁亚太区的总监，官职很大，应该是也很欣赏染染的品牌方吧】
  【对，粉丝不要发散，不要让染染为难】
  【可是我感觉染染躲他都躲了两次了……就是比较不动声色而已】
  【啊啊啊？？我染不会是被人吃豆腐了吧！】
  直播间的弹幕快速划过，但还是被有心人捕捉。
  .
  晚上八点，林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高大落拓的男人脸色乌沉地坐在总裁椅上，手肘拄着桌面，双手指根交错，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放的正是雅洁周年活动的直播。
  对面，两名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正局促地坐在椅子上，一个忙着擦汗，一个则仔细打量着总裁的一举一动。
  总裁的电脑没开声音。
  整个办公室静的落针可闻。
  又过了几分钟，眼见林洛宸双目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也不说话，他对面的两名主管更加不安了。
  ……临下班的时候忽然把他们两个留了下来，接着就是后面长达近三个小时的“领导谈话”。
  别看这小林总年纪轻轻，可人家反应快、脑子灵活，专业能力还强。关键是气势又特别的足！
  谁跟他说话，都基本很难绕开他的问题——看似是在普通地喝茶和闲聊，实际上说是一场围猎还差不多，不够聪明的、胆子小的，或许早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精神凌迟！
  更恐怖的是，前两个小时林总虽然也板着张脸，但态度还算温和，甚至有种猫逗老鼠的松弛和玩弄，让人打怵归打怵，但至少不会有太重的心理压力。
  可自从林总打开电脑，也不知道开始看什么后。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觉，这小林总的气势变了！
  变锋利了，也变恐怖了，平静中带着一种狠绝的气息，饶是谁见了，都知道——
  是这个人没有耐心了。
  “我就再说最后两句。”
  猎犬调戏猎物一样跟俩人唠了两个多小时的年轻总裁，眼皮向上一抬，竟毫无预兆地步入真正的主题：“挪用公款不是小事，两位自从我来之后，暗地里做的那几笔账目，加起来也有几百万。”
  林洛宸解开交织的双手，直接抽出一沓文件摔了出去，刀锋般冰冷的双眸也终于离开电脑屏幕，直勾勾地冲向对面的两位主管。
  “几百万不多，但二位不会以为，我真蠢到明知有人要搞我，却连这都发现不了吧？”
  ……
  恢复安静的办公室里，林洛宸一双冷眸闪着凌厉的光。
  被这道视线不住地逡巡、扫过，两个人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林总，您看这事……”
  “就今晚，谁先交代清楚了，我可以当你什么事都没做过。”
  林洛宸声音玩味：“但如果过了今晚，如果还有什么是你们两个没让我弄明白的……”